2
程讓拿來賭咒的這臺寶藍色馬6是他的第一臺車,不算私牌的話20萬元多一點,在學校車主協(xié)會里屬于價位中下等。
和一部分純粹靠車子來炫耀泡妞的紈绔子弟不同,他當初買這臺車是出于現(xiàn)實考慮:程父程母開著一家規(guī)模中等的公司,手下職員有四五十人。程讓念供大于求的法律專業(yè),今后進入父母的公司是必然的。為此大二下半學年開始,他每周兩次到公司實習以熟悉業(yè)務。公司總部在浦東陸家嘴,學校在北郊,兩點一線的距離有點夸張,便買了這臺車。有時碰巧父母忙不開或者不在本市,程讓也能幫忙去機場接送重要客戶什么的。
限速令頒布后第四天,程讓又在去嘉寧的路上遇到了那臺雙胞胎馬6。
不過這次,對方超不了他的車了。
他在嘉寧的課一大早就開始,必須早上7點從本部出發(fā),走一段北嘉公路,再上A9高速,30多分鐘就能抵達。但是那段時間,另外幾條高速在整修,西面進出的車子都只能走A9,導致收費口總是擁堵不堪,有時能堵上半個小時或者三刻鐘,所有的司機都像是在練習起步。
這天早上,偏巧程讓出來得晚了,預料到這個早高峰時段收費口一定是便秘狀態(tài),知道自己沒時間跟他們耗,便決心走小路。他剛在北嘉公路上開了沒幾分鐘,后視鏡里就出現(xiàn)了那輛雙胞胎馬6——她大概也是出發(fā)晚了,想走小路。
程讓對著后視鏡里的車子笑笑,然后發(fā)現(xiàn)今天那車手的駕駛風格毫無昔日雄風,好幾個明明可以超越他的路段都沒下手,相反總和他保持著一段距離。
就這樣開了10來分鐘,程讓終于明白了這種不慍不火的怪狀的原因:對方只會走高速,走地面不認路,又沒裝導航系統(tǒng)。
活該她今天倒霉。
程讓不禁有些得意,在路過一家郊縣小賣部時,他故意停了下來,進去買了煙和冰綠茶。那輛馬6果然就在三四十米開外停了下來等他。程讓偏不急著上車,靠在車門上慢慢喝他的飲料,偶爾斜睨過去兩眼。透過車前玻璃,能隱約看到那副墨鏡,以及披肩長發(fā)。對方卻不接他的暗示,既不往前開,也不下車。
他喝完水,終于鉆進車子繼續(xù)上路,但駕駛風格卻像變了一個人,車速飛快。
這一帶本就是遠郊,四周可見農田菜地,很多馬路都彎彎曲曲并且車道狹窄,郊縣公交、大卡車、貨運皮卡、摩托車甚至小拖拉機,都在這條路上掙扎生存,而且誰也不買誰的賬。
程讓就在這樣的路面上左沖右突,靈活自如。他的車技是在部隊學的,那位師長和他父親當初是戰(zhàn)友,所以高考結束那年的暑假,他就在部隊運輸連待了兩個月,拿來練手的是解放牌卡車。部隊的家伙們開起車來看似不要命,其實算得比誰都準,程讓就這樣練出了過硬的技術。加上馬6本就以操控性能好而著稱,很快就把屁股后面那位只會在高速上踩油門的女士甩得遠遠的。
此一時,彼一時。
盡管在小路上擺脫了尾巴,但程讓最終還是沒有狠心離去,而是在一個路口等她趕上來,然后一路領著她安然準時地抵達嘉寧校區(qū)。
程讓這人就是這樣,從不主動設套子去害誰,但假如正巧落在他手里了,他一定不會忘記惡作劇般地落井下石,可這石頭也是有大小限制的,最多就是和人家開個玩笑而已。
但對方顯然只記得惡作劇卻忽略了他的恩惠,所以沒過來感謝他,而是直接開到人文院的教學樓停車場。上完課回本部的時候那輛車還在原地,但程讓走高速回去時那輛馬6又再度超了上來,還是那樣保持著100Km/H以上的時速,沒有絲毫的猶豫跟緩和,一如既往地延續(xù)著她的高傲和不屑。
程讓當時看著那片遠去的黃色粘紙,只能無奈地笑著搖搖頭。他開車也快兩年了,什么樣低素質的駕駛員沒碰到過?
也就是只開不起玩笑的白眼狼吧,而且還是只母的,他想。并一度以為自己和這只冷面冰霜、喜歡高速跑100Km/H的母白眼狼的交情,也就到此為止了。
其實最早那幾次在高速上被她超車之后,程讓就跟車主協(xié)會會長武元打聽過這臺雙胞胎馬6的來頭,武元居然一臉詭異,然后兩只眼睛光芒四射宛如他那輛別克凱悅的車前燈,將程讓從頭到腳照了一遍之后,方才慢條斯理道:“那女的不是我們車主協(xié)會的——她是個小四。”
小四是車主協(xié)會的內部術語,專指開私家車的學生二奶,因為有四個輪子,所以簡稱小四。學校里那些小四們往往開的都是甲殼蟲、樂馳、標致206之類,身價略高的則有奧迪TT、A4和Mini Cooper,而開馬3、馬6的則多為他們車主協(xié)會成員,所以他一開始難免還沒摸清這里面的門道。
程讓知道了雙胞胎馬6的底細,就沒有再指望人家會和自己有什么關聯(lián)。他只是暗自欽佩那女生每次去嘉寧上課都不缺席,因為他自己也從沒缺席過,每次無一例外都會遇到她,其念書之用心刻苦可見一斑。
看來縱使做小四,也要做個有大學文憑的小四呵!
這也就是為什么那天在派出所門口,看到搖下的車窗后面是個漂亮女孩,他一點也不詫異。
學校里的小四有不少,但沒有一個加入過車主協(xié)會,道理很簡單:同樣開車,他們這群車主和小四們不是一路人;人家做不做二奶,開不開車,那是人家的事,車主協(xié)會管不著,所謂做了婊子,牌坊是可立可不立,但批量收納她們的話,任何社團協(xié)會就算立10塊牌坊也說不清自己的清白。
正是由于這個原因,車主協(xié)會成立近10年,學校也江山代出過不少漂亮二奶,但兩者從未發(fā)生過什么關系,或者文雅地說,沒有任何交集。從沒有哪屆車主協(xié)會會長會傻呵呵地跑到一個小四面前,遞上一張申請表讓她加入,因為99%的可能是人家的冷臉相對。
但這種維持了近10年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卻因為后來的一個意外而發(fā)生轉變,這還要歸功于那些力主抵制校園私家車的學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