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性的赤裸

一

白憶云參加了嘉茜的葬禮。

說是葬禮，還不如說是類似遺體告別的儀式。嘉家在靈山骨灰寄放處租了一間房，搞了一個真正形式性的喪禮。

人不是很多，冷冷清清的。人心也凋敝著。因為沒有尸體，一切的程序都減免了。只將嘉茜生前隨身的一塊玉放到了骨灰盒里。

怎奈流水落花，無可留。

甄姨哭得人仰馬翻，搖搖欲墜。她好像現(xiàn)在才明白嘉茜走了，徹底走了。只剩下一抔土，一縷追憶。怎樣處理小茜留下來的一切？怎么打發(fā)對小茜的思念？……

小茜呀，小茜……

甄姨整個人都散著，軟著，像是被架了個空，虛幻到了無。任人拖拉擠壓，任人安厝。她終于不能做到掩飾，徹底抽象了起來，在概念中去痛苦了一次。

白憶云沒有哭?，F(xiàn)在他不需要哭。他攙著甄姨，隨時為她遞面巾紙，然后再幫她扔掉。

嘉叔一路上只是沉默，陰冷的沉默，沒有遺漏掉一分一秒。就在這一刻，他的藝術(shù)變得毫無意義，純精神的追求也成了富余的玩笑，超越不了現(xiàn)實的精神創(chuàng)痛。

嘉茜在骨灰盒上露著一張小臉，綻放著曾經(jīng)光鮮的容顏。長長的人世，顛簸的人心，歷經(jīng)的風(fēng)雨以及所有幸或不幸，都抽縮為那張照片，和那個曾屬于她的名字。

白憶云也經(jīng)歷過其他人的去世，也曾經(jīng)顯得悲哀?？赡切┚拺讯际撬查g的，甚至有表演的成分。似乎當(dāng)一個人完全地寂滅，時間久了，漸漸地被人淡忘，他的一生便像是一個省略號。省略了過去，省略了現(xiàn)在，更省略了將來。

為了嘉茜，他不會。他要以自己的方式保有她，滲透她，與她共存。

一切都變得萎頓，蕭瑟，一片銹蝕。然后在那銹蝕中，他看到一根太陽光柱從天窗斜插進來，落在微紅的閃著金屬光澤的頭發(fā)上。順著光澤流淌的方向，他看到一張臉，啜泣的臉。

那是葉佳。尖翹的鼻子，冷峻的臉，還有那焗過歐萊雅的動感的頭發(fā)。

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到的。早上隨大家一起過來時，白憶云并沒有見到她。

她在那兒飲泣著，像一只悲鳴的百靈，身子渺小著，神態(tài)恍惚著。

今天在場的人中，只有葉佳他認識，也只有葉佳和他是嘉茜共同久遠的朋友，來自中學(xué)時代。能有另一個中學(xué)同學(xué)到這里掉幾滴眼淚，他很替嘉茜感謝她。

他想走過去，扶著她的肩，對她說不要太難過，節(jié)哀吧?；蛘邔⑺I(lǐng)到旁邊的房間，讓她休息一會兒。她應(yīng)該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