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說,在這里,人們吃的不是味道,而是感覺,是它的國際化和全球化,是它的包容性和變通性。
在這個陌生的國度里,唯一能勾起我關于家的回憶的就只有一個地方——肯德基。首都薩那唯一的一家美式餐廳,也是全也門僅有的一家。
肯德基在中國,想必很多人都把它的定位放在了快餐。它可以美味,但永遠超不過“快”的意義。請客吃飯,想高檔些的有酒店西餐和自助,想浪漫的有咖啡語茶和酒吧,卻沒有見過誰選擇肯德基麥當勞來大宴賓朋的。然而這里卻不同,在也門,這可是只有富貴人家才去得起的洋地方。時髦人士拉你促膝長談,風雅之徒邀你燭光晚餐,必選之地就是它。真不知道這里的快餐是不是味道和別處不同,一樣的漢堡包薯條和可樂到了這個黑白單調(diào)的世界里怎么就搖身一變,成了上層名流們津津樂道的西餐廳。
終于有幸見識了一下這也門的肯德基。邀請我的是當?shù)嘏⑻m達,是大學女生中的富家女。問到為什么這次同行的女生這么少,蘭達不屑地說: “她們都嫌太貴,不肯來?!币搽y怪其他女孩子不肯來,阿拉伯最窮的國家之一也門,人均每日消費超不過5 元人民幣。耳濡目染的緣故,我心里也平生了幾分罪惡感,覺得這漢堡吃得確實有些浪費和奢侈。
不過出于打探廬山真面目的心理,我還是答應了蘭達的請求。星期四放學后,兩人坐上了開往肯德基的巴士。出乎我的意料,它的位置并沒有擺在市中心,而是選在了一個偏僻的公園附近。獨門獨院,紅屋頂綠草坪,一派純美式風情。走進去,一樣的點餐臺一樣的快餐桌,服務員清一色的黑皮膚白牙齒,有禮貌地沖你微笑。我仔細看了一下菜譜,除了特別標注了清真
字樣以外,各式菜品和國內(nèi)的也并沒什么兩樣,于是隨便點了自己常吃的漢堡,和蘭達一起坐了下來。
才一坐下,蘭達就迫不及待地把面紗揭了去。我趕忙攔住,不戴面紗的女子在這里是人見人棄的,一向斯文的蘭達怎么能做出這樣瘋狂的舉動呢?
我可還記得上星期在冰激凌店,她是怎么一小勺一小勺地隔著面紗把冰激凌塞進嘴巴里去的。蘭達推開我的手:“沒事啦,你看看這滿屋子的都是女人,有什么好遮的?”我扭頭環(huán)視,才發(fā)現(xiàn)在座的都是巾幗?jīng)]有一個須眉。原來
今天是肯德基特別定下的“婦女日”,從服務員到顧客清一色的女性,男顧客想進來都沒門兒。我暗暗發(fā)笑,要不是眼見為實,誰能想到一向以自由、隨意風格著稱的肯德基,在這里也隨著當?shù)氐膵D女一樣“穿起黑袍”了?要知道在國內(nèi),這里可是少男少女談情說愛的必選之地。財大氣粗的美式快餐既然到了這里就要入鄉(xiāng)隨俗,自己這身“黑袍”也不得不穿了。
其實自嘲僅僅是自嘲,對這個特別的“婦女日”我還是心生佩服,暗暗叫絕。沒戴過面紗的人可能不知道,戴著面紗吃東西要的可是技術——既要確保能把食物塞進嘴里,又得保證不能把真容露給外人。還好平時有刀叉相助化險為夷,可這漢堡就不同了,是要直接上手大口咬下的。面紗在嘴前遮著,弄得滿臉油膩不說,也著實有損淑女形象??粗乙桓备锌f千的樣
子,蘭達得意地笑了起來:入鄉(xiāng)隨俗的事情還多得很呢。你看這些服務員,沒有一個是也門人。因為也門女孩子都不做這些拋頭露臉的工作,人家干脆就跑到蘇丹去,直接招聘蘇丹的女孩子來。蘇丹比也門還要貧困,那里的人不講究這么多,只要有錢都肯干。
這一頓飯吃得遠沒有我想象的那么枯燥,雖然味道依舊,但心情卻舒暢了很多。不是因為在遙遠的異國嘗到了久違的味道,而是因為頭一回摘下了面紗大快朵頤了一頓。
變則通,這家餐廳在也門大受歡迎的原因大概和這密不可分吧。在這個封閉而傳統(tǒng)的世界里,人們對于西方社會的了解只能從少得可憐的報紙和偷偷觀看的好萊塢電影中得到,而作為唯一帶有西方色彩的餐廳,在第一次用食物開啟了阿拉伯對西方世界的想象的同時,也用敞開的胸懷去包容它。就像西方人的漢堡和也門人的卡特,夾在一起做成一道也門獨有的三明治。更確切地說,在這里,人們吃的不是味道,而是感覺,是它的國際化和全球化,是它的包容性和變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