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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瞎子在二十世紀初葉演奏出他內(nèi)心的旋律時
很久很久以前,中國樂器史冊上的先人們因為遷徙和漫游而創(chuàng)造了這塊版圖上的樂器。二胡,源自中國樂器中一種哀鳴的旋律并自成一體,離人的膝、胸很近,從而利用人世間那些歷時已久的悲情創(chuàng)造了二胡的旋律。首先,是二胡的那種獨特的身體決定了二胡所散發(fā)出來的那些猶如從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飄忽而來的悲憫的旋律。我們知道,樂器是為人心靈述說音律的一種物體,它像生靈一樣充滿生命。
當一個瞎子在二十世紀初葉的蒙自演奏出他內(nèi)心的旋律時,我們來看看那旋律彌漫之處的現(xiàn)實世界:南湖以水的漣漪奔涌上堤岸,這些彎曲的、圓形的、方形的、長形的長堤早就被人占據(jù),人之所以占領(lǐng)水之堤岸,第一來自水的風水輪轉(zhuǎn),水是中國風水學中的第一風水符號,只要有水滲透的地方,萬物將繁榮。所以,水之堤岸以上是領(lǐng)事館、酒樓、娛樂之所,是人群最喧囂之地。當一個瞎子在二十世紀初葉用二胡演奏他內(nèi)心的旋律時,那種孤寂的哀鳴聲也許會彌漫到那些苦澀而傷感的心靈世界。然而,誰也不知道那瞎子從哪里來,正像世界蜂擁到蒙自城堡中的人們一樣,他們相遇,他們在冥冥之中牽手卻又因為冥冥中的變數(shù)而放開雙手,這似乎也是旋律的主題。二胡這種古典的中國樂器似乎只適合演奏悲懷之旋律??傊粋€瞎子所演奏出的旋律在夜里的南湖岸邊,曾經(jīng)使人回頭停留,比如從法蘭西來的少女麗莎。她聆聽著這獨一無二的樂器聲,仿佛在今夜,只有這種樂器聲替她演奏出了內(nèi)心彷徨和莫測的傷懷。
與此迥異的是在一側(cè)的咖啡館里,留聲機上正在放著莫扎特的《 安魂曲 》。莫扎特的《 安魂曲 》對于蒙自城的心靈來說意味著什么?它旋轉(zhuǎn)著,進入咖啡館的男男女女,他們喝著咖啡,有些人往咖啡中放糖塊,有些人喜歡喝原味,這就是生活,這種對于味道的選擇,體現(xiàn)了舌頭品嘗下的人生之味,人生是什么滋味,《 安魂曲 》又在述說中翻滾著什么樣的旋律?那些睡眠的輾轉(zhuǎn)者以及被夢的愉悅所籠罩者都在體驗著夢的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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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色寨的現(xiàn)實依賴于列車的哐當聲呼嘯而來
只有當列車的哐當聲呼嘯而來時,才能證明碧色寨是存在的。除此之外,碧色寨存在于它的幻景所編織的魔毯上。我一直滋生著一種想法,用一塊巨大的魔毯,編織出碧色寨的夢游狀態(tài),那曾經(jīng)被鐵路工程師所夢游的狀態(tài),被許多異域者和在母語中生活的人們進入的碧色寨的魔毯,漸漸地,我在試圖進入碧色寨的二十一世紀的徑道,我不確定地——看見碧色寨躺在荒蕪之中,如同我曾經(jīng)感受到的一次愛情的荒涼,其溫度的涼,身體的分離,我在私密中面對著它,碧色寨的荒涼;其歧途的迷茫可以讓我的目光越來越迷離傷心。面對這塊魔毯,選擇其炫線編織卻需要時間和夢的境遇。據(jù)說,在二十世紀初葉,每一個進入碧色寨的人都曾經(jīng)滋生過在其中生活下去的愿望,至少每個人都在其中停留時感覺到了夜色融不盡的深情,還有碧藍天宇無法鋪盡的碧色寨的盡頭。蔡鍔將軍進入碧色寨時,他躺在火車的行李廂中,然后他掀開了窗簾,碧色寨于我們英勇的將軍是一個締造護國之夢的境遇之地——他從夢中進入了護國路上,碧色寨的魔毯中充滿蔡鍔大將軍的造夢之路?,F(xiàn)在,讓我們進入碧色寨吧!因為,真正編織碧色寨魔毯的人們就在里面。那些攜帶肉身者,也是靈魂攜帶者,因為只有看見他們,碧色寨的那面巨大無比的魔毯才可能有人編織,有人提供境遇。那天晚上,碧色寨夢見了所有進入魔毯的編織者,他們是鐵路工程師、大錫夢者、吹口哨的鐵路工人。他們從碧色寨曾經(jīng)秘密的角落走到魔毯的中央,而且,每個人都胸藏剪刀、匕首,因為只有剪刀才能剪開序幕,那序幕被時間的灰塵所覆蓋,剪刀一揮出,灰就朝著我們紛紛落下,因為刀刃可以掠開布帳,讓我們分享生死之謎的后面或正面。所以,刀刃構(gòu)成了整個碧色寨風霜覆蓋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