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碧色寨的上半夜 七(2)

碧色寨之戀 作者:海男


現(xiàn)在,兀鷲依舊盤旋在峽谷上。兀鷲的盤旋是永恒的。修建人字橋時,兀鷲來得比任何時刻都密集。它們密切地關(guān)注著來來往往的勞工,一旦勞工從崖頂?shù)粝铝松顪Y,它們就以勇猛的力量飛撲而下。簡言之,兀鷲能聞到血腥和死亡的氣息,它們樂于瓜分那些肉體的器官,吞吃腐肉使兀鷲們獲得身體的健康和快樂。

此刻,鐵路工程師來到了人字橋,他的鏡頭中已經(jīng)拍下了那群兀鷲的飛翔。突然,火車來了,他站在一側(cè)?;疖噥砹?,又呼嘯而去了。鐵路工程師拍攝下了經(jīng)過人字橋的火車,他仰起頭來,當初他們修筑鐵路時這些深淵以及無窮的距離從未使他們氣餒。這也是法國拓展殖民領(lǐng)地和文化的堅忍態(tài)度。那些從崖頂落到深淵中的人因為太多了,所以,猶如風中的音律呼嘯而去,人字橋依然需要用新的生命填補上。

如果你在百年以后前去面對人字橋,你所經(jīng)歷的只是深淵奇境。

所有死亡名單都只是一個數(shù)字而已,即使是當年鐵路工程師也只能使用照相機,因為時空已變遷。偉大的時間,無所不在的時間,不會在任何悲慟者喜悅者面前多保留一分一秒。偉大的時間造就了人類的眼淚,同時也造就了人類的文明。人字橋充滿著人類的苦澀,也制造了世界的奇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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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中,萬里無云的天空依然懸于碧色寨以上

微風中,萬里無云的天空依然懸于整座碧色寨以上。高爾夫球場出現(xiàn)在碧色寨,是二十世紀初葉法國人修建的球場。從這個事實可以領(lǐng)略到法國殖民文化的進一步演繹。在人類所有的屬性中,尋找刺激是因為身體的需要。歐洲人來到碧色寨以前,這里呈現(xiàn)出來的只有良田、盆地和遠山。鐵路來了,高爾夫球場也會出現(xiàn)。還有許多東西都會隨之降臨,人類的所有屬性中,包括人的貪婪、占有和斗爭的勇氣,享樂的需要都會隨同人到達一個地方。當那些良田被高爾夫球場占用以后,那些稻田上飛舞的螞蚱跳著,跳到世界的極境,跳到了高爾夫球場以外的稻田中去。隨之而來的歐洲人,系著領(lǐng)帶,穿著乳白色的衣褲,優(yōu)雅萬分地在碧色寨的微風中進行著貴族的體育運動。碧色寨高空下朗照的高爾夫球場,同時也吸引著滇池邊的貴族,還有境外的貴族們,他們坐著火車來到了碧色寨。

有較長時間,碧色寨不僅僅是一座火車站,也是一座旅游者的天堂。可以想象,旅游會給碧色寨帶來什么?首先撲面而來的當然是人流,人會帶來什么呢?聲音、溫度、步履、經(jīng)驗、愛情、曖昧、呼吸、味道、錢包……所有這一切都是人附在體內(nèi)和體外的。所以,二十世紀初葉的碧色寨,不僅僅是一座火車站、物流中心,也是人們尋找極樂的小世界。當鐵路工程師有一天回到碧色寨時,感到世界的變化如此之大:首先,高爾夫球場已經(jīng)鑲嵌在鐵路之外,其次是妻子艾米莉的診所坐滿了村民、旅游者、商人、歐洲人,當艾米莉抬起頭來驚訝地說道:“你回來了?”

他感受到了艾米莉不再是過去那位研究他夜游癥的妻子,她的世界變了,因為她獲得了一個職業(yè)醫(yī)生的世界。而他呢,背著兩只大包,一只包里塞滿了水瓶、圖紙、膠卷、指南針、照相機,另一只包里塞滿香皂、衣服。世界變了,只有他顯得無所適從,女兒也走了,妻子告訴他,女兒到蒙自去了,是托尼騎著自行車帶她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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