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梁惠王

下

本卷共16章。承接上卷繼續(xù)闡明『王道』、『仁政』思想。第1章到第11章接前卷仍為孟子與齊宣王的對話。第12章到第16章記錄關(guān)于孟子與鄒穆公、滕文公、魯平公等的對話與交往情況。具體來說：第1章講人君鐘鼓田獵，與民同樂。第2章講衡量園林大小關(guān)鍵在是否與民同之。第3章講國際交往原則：圣人樂天事小，以勇安天下。第4章講與天下同憂樂，君王也應(yīng)有所限制。第5章講齊王好色好貨，若與百姓同之，也不是壞事。第6章講君臣上下，各勤其任，無失其職。第7章講人才的任用問題，要以百姓的共識和實(shí)情為準(zhǔn)。第8章評論武王伐紂：破壞仁義之道的獨(dú)夫民賊照樣該殺。第9章講專家治國的重要性，任賢使能重視其學(xué)。第10章講征伐之道在順民心。第11章講討伐不是侵占，無貪其富，協(xié)助理順后撤軍。第12章講上下關(guān)系：上恤其下則下赴其難，惡出于己則貽害自身。第13章講小國應(yīng)對大國，要以凝聚國內(nèi)民心為要?jiǎng)?wù)。第14章講治國之道君子盡力為善，成功與否要看天意。第15章講小國遇險(xiǎn)時(shí)的權(quán)變措施與常規(guī)做法。第16章講成敗自有大勢，不必怨天尤人。

【原文】

[2.1]莊暴見孟子，曰：“暴見于王①，王語暴以好樂②，暴未有以對也?！痹唬骸昂脴泛稳纾俊?/p>

孟子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③乎？”

他日，見于王，曰：“王嘗語莊子以好樂，有諸？”

王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

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庶幾乎！今之樂由④古之樂也?！?/p>

曰：“可得聞與？”

曰：“獨(dú)樂樂⑤，與人樂樂，孰樂？”

曰：“不若與人?！?/p>

曰：“與少樂樂，與眾樂樂，孰樂？”

曰：“不若與眾?！?/p>

“臣請為王言樂。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⑥之音，舉⑦疾首蹙⑧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裢跆铽C于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⑨之美，舉疾首蹙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獵，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藷o他，不與民同樂也?！?/p>

“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鼓樂也？’今王田獵于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此無他，與民同樂也。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p>

【注釋】

① 王：指齊宣王。

② 樂（yuè）：音樂。

③ 庶幾：差不多。

④ 由：通“猶”。

⑤ 樂（yuè）樂（lè）：欣賞音樂快樂。

⑥ 管籥（yuè）：即管龠，古代吹奏樂器。

⑦ 舉：皆，全，整個(gè)。

⑧ 蹙（cù è）：皺著鼻梁。

⑨ 羽旄（máo）：代指旗幟。旄：牦牛尾，用來裝飾旗幟或系在竿頭用于指揮?！　?/p>

【譯文】

齊國大臣莊暴來拜會(huì)孟子。說：“我被王召見，王告訴我他喜好音樂。我當(dāng)時(shí)沒法回答他?！辈枺骸跋埠靡魳泛貌缓媚?？”

孟子說：“如果王特別喜歡音樂，那齊國就該治理得差不多了吧?！?/p>

幾天之后，孟子被齊王接見。孟子說：“王曾對莊暴說過喜好音樂，有此事嗎？”

齊王臉有些變色，說：“我還做不到喜歡先王的古典音樂，只是喜歡當(dāng)代的流俗音樂呢?！?/p>

孟子說：“如果王特別喜好音樂，那齊國就該治理得差不多了吧。當(dāng)代音樂和古典音樂都是一樣的?！?/p>

王說：“可以說來聽聽嗎？”

孟子說：“獨(dú)自欣賞音樂的快樂，與和別人一起欣賞音樂的快樂比起來，哪個(gè)更快樂？”

王說：“不如和別人一起?！?nbsp;

孟子說：“和個(gè)別人一起欣賞音樂的快樂，與和大家一起欣賞音樂的快樂比起來，哪個(gè)更快樂？”

王說：“不如和大家一起?！?/p>

孟子說：“請讓我為王說說欣賞音樂的事兒。

“假如現(xiàn)在王在這里奏樂，百姓聽到了鐘鼓、管龠的聲音，都覺得頭疼，皺著鼻子互相議論說：‘我們王喜歡奏樂，為什么卻讓我們到了這個(gè)極點(diǎn)？父子不能相見，兄弟分離、妻兒失散?！偃绗F(xiàn)在王在這兒打獵，百姓聽到王車馬的聲音，看到華美的旗幟，都覺得頭疼，皺著鼻子互相議論說：‘我們王喜歡打獵，為什么卻讓我們到了這個(gè)極點(diǎn)？父子不能相見，兄弟分離、妻兒失散?！@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yàn)椴荒芘c民同樂。假如現(xiàn)在王在這里奏樂，百姓聽到了鐘鼓、管龠的聲音，都高高興興、喜笑顏開地相互議論說：‘我們王該沒什么病痛了吧，要不怎么能奏樂呢？’假如現(xiàn)在王在這兒打獵，百姓聽到王車馬的聲音，看到華美的旗幟，都高高興興、喜笑顏開地相互議論說：‘我們王該沒什么病痛了吧，要不怎么能打獵呢？’這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yàn)槟芘c民同樂。如果王能與民同樂，就可以使天下歸服了。”

【品評】

獨(dú)樂樂，不若與人樂樂；與少樂樂，不若與眾樂樂。

共享音樂的快樂是形式，能否與民同樂是實(shí)質(zhì)。

共同欣賞音樂獲得快樂，只是同心同德、同甘共苦、同舟共濟(jì)的外在表現(xiàn)形式。與民同樂的關(guān)系一旦形成，上位者是否欣賞音樂取樂就成為百姓觀察現(xiàn)實(shí)狀況的晴雨表；同樣，民眾對上位者欣賞音樂的評價(jià)正是與民同樂關(guān)系形成與否的試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