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后!是華太后!是華太后!她該怎么辦?
夏雨陰郁,飛凰臺重門深鎖,僅有一扇茜紗繡窗半開,清風(fēng)越入,拂動碧紗珠簾泠叮輕響,亦微微拂動垂落于軟榻的青綃衣袂。
殿內(nèi)幽寂,桐木案上擱著描金瓷碗,碗內(nèi)褐黑的湯汁泛出幽弱的光芒。
寧歌陷于軟榻中,形如枯槁,沒有一絲活氣。倏然,她睜開腫脹、死寂的雙眸,蒼白的手指緩緩地伸向描金瓷碗,觸上碗沿,輕輕發(fā)顫……
她要為二哥復(fù)仇,她要手刃仇人??墒?,仇人竟然是母后……是寵她愛她的母后,這教她如何下手?
弒母?為二哥弒母?
念頭一閃而過,她驚得渾身顫抖……無論如何,華太后都是她至親的母后,這個仇,她如何報?
二哥,我不能為你復(fù)仇……你可知道,我多么痛苦……我寧愿死,跟著你黃泉白骨……二哥去了,還有什么值得留戀?
母后,最舍不得的,便是母后。可是,將她撕成兩半的,也是母后,讓她痛不欲生的,還是母后!
華太后,以相思香與焚心散毒殺寧夏。一代姿容絕世、才俊高絕的傀儡帝王,在位一載,撒手人寰,長恨離世。
鋪天蓋地的,是再也見不到二哥的惶恐,那種四分五裂的痛,那種萬箭穿心的痛,令她恨不得舉劍刺死自己。
深情的眼神如在眼前,白衣皎潔的身影宛然如生,溫柔的低語回旋在耳畔,纏綿悱惻的光幕一重又一重,回蕩不絕……教她如何熬下去?教她如何熬下去?
寧歌猝然坐起,端起描金瓷碗,舉至唇邊,卻硬生生地滯住。雙眼迷蒙中,有一張臉龐如此清晰,高鼻方頜,劍眉朗目,目光憂切,他的嗓音沉重若鐘:不能放棄自己,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輕生!
"公主--"飛奔而來的,是滿臉驚駭?shù)木c子。
"退下!"寧歌斷然怒喝,凌厲望向她。
"公主,一切好商量。"綾子驚慌地哀求,從未見過公主如此絕烈的臉色。
"別讓我說第二遍!"寧歌疾言厲色。
恰時,木階處上來一人,利落官袍,軒昂身姿,豐神俊徹,幽黑眼底似有深切光色遙遙探來,完完全全將寧歌罩住。
綾子朝他一使眼色,卻向湘君公主欠身道:"公主,楊將軍有急事稟奏。"
不待寧歌屏退,綾子垂目退下,行至楊策身邊,悄聲低語:"萬不能讓公主輕生。"
楊策緩步上前,犀利目光定在她蒼白的臉上:"臣叩見公主。"
長發(fā)垂覆,神容憔悴,青綃長衣愈顯身骨單??;一雙漆黑眸子清寂地睜著,無半分鮮活之氣,更無將死之人半分求生的意念。僅僅一日,凌寒傲霜的神姿變成雨中凋零委地的殘花,其情可憫,卻不可原諒。
寧歌擱下瓷碗:"可查到了?"
"昨日夜里,"楊策說,"僅憑內(nèi)侍片面之詞,過于草率,應(yīng)徹查。"
她懷疑楊策是為母后開脫,然而,她存了那么一絲兒希望,希望不是母后,希望內(nèi)侍所言皆是虛妄。因此,她密令他闔宮徹查,務(wù)必查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