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姥姥意識到我又惹上官司時,我乘坐的出租車已經拐進了胡同。停在大雜院門口,我又一次脫下溫雅彬的外套向他告辭。正要下車,好一陣沒有吭聲的溫雅彬忽然拽住了我,說有話要對我說。可我在那里等了半天,他又說算了,不想說了。我不由得惱火,再一次拉門下車,結果又一次被他拽住。朝我注視了一陣,他終于說:“盡管我和你還是陌生人,相互之間還很不了解,并且我對你在某些問題上還持有看法,可畢竟我們已經相識,并且你受傷我也有責任,因此不論什么時候,如果需要幫助,隨時可以找我?!闭f著,他掏出紙筆寫了他的手機號遞了過來。
我不由得又一次朝他望去,一時間又覺得他的大眼睛好看起來。盡管這樣,不知道為什么,我卻沒有接過他的手機號。扭頭看了看窗外,我作出如下回答:“你的話我非常感動,可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什么時候都不需要,我以后也不會再跟你見面。不過有一點,希望你能轉告你的那個叫什么卡的姑姑,本人渾身上下有很多缺點,但絕不是她所說的騙子?!?/p>
就在這時,三姐的聲音忽然從身后傳來,跟著我看見她和大姐、二姐、四姐與姨父站在大門口。三姐冷冷地說:“這話你可是說得不對?。撜f你渾身上下一點兒缺點也沒有,可絕絕對對、百分之百是個騙子?!?/p>
于是,我傻子似的看了看這五位債主,突然就鉆進了出租車,沖司機大喊了一聲快走,便一頭拱進了溫雅彬的懷里。
因為路窄人多,出租車在胡同里艱難行駛。很快,四個姐姐和姨父追了上來。他們一個個圍在出租車的左右,一邊像某外國總統(tǒng)的保鏢似的跟著車跑,一邊砰砰地敲著車窗讓我停下來跟他們談談。雖然如此,我卻置之不理,目不斜視地注視著前方。這其間,我一邊斥責溫雅彬不要大驚小怪地看著我,一邊一次次催促司機加速。
終于,出租車從胡同里逃了出來,在大街上開了兩站地后停在了一個拐角。下車后,我又一次向溫雅彬告辭,他又一次拽住了我,逼著我重新穿上他的外套。隨后,他問:“你現(xiàn)在去哪里?是不是以后就不能回家了?”
我被他的天真逗笑了,說:“事情沒有那么嚴重,我的那幾個債主一個比一個忙,不可能花太多的時間等我,所以我當然可以回家,只是要在馬路上溜達一陣?!?/p>
聽我這么說,他的臉上充滿了懷疑,可還是禮貌地點了點頭。就在這時,我忽然看見路邊有一家西餐店,頓時感到饑腸轆轆,忍不住摸摸兜,隨即便想起因自己喝醉了,連手機帶錢包都丟了,此刻兜里一分錢也沒有。
正在懊喪,忽然溫雅彬說:“已經到了飯口,你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共進午餐?”
我點頭答應,于是,我和溫雅彬很快就坐在了那間西餐店里。當他接受了我好人做到底的建議,給我點了大蝦后,我想起了我的葉子兄弟,伸手拿起溫雅彬的手機,撥打了他的電話。
這時候,葉子正坐在姥姥的屋子里,身邊聚攏著姥姥、四個姐姐、姨父及鄰居二哥。得知我一切正常并且能再禁得住兩三個壞消息,葉子就把這些壞消息一個個地告訴了我。
然而,我聽到的壞消息不是兩個、三個,而是四個。前三個實際是一樣的,都是講某某人已經答應了他給我們一個地方以便把公司臨時安頓在那里,但是因為種種原因,最后又都改了主意。諸如一個開網(wǎng)吧的老鄉(xiāng)愿意借給我們一間辦公室,可不知道為什么,都已經卸了車,那位又變了卦,葉子不得不又一件件地把家具搬回車上。
聽了這三個壞消息,我一下子站了起來,接著在手機里聽見鄰居二哥的聲音,得知了第四個壞消息——剛剛又有一封法院函件寄到了我家。
意識到將再一次作為被告出庭,我不禁絕望,即將哭出來的一刻,二哥在那邊出了個主意:“近期你不要回家,這樣就可以宣稱沒有收到函件,而對于法院來說,只要當事人沒有收到函件,就不能如期開庭?!?/p>
溫雅彬始終關切地注視著我,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可從我焦慮的神情中,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因而在我結束了與鄰居二哥的通話后,他又用他的大眼睛意味深長地朝我看了看,然后問:“怎么樣,很嚴重吧?這是不是說,你要在馬路上溜達很長一段時間?”
聽他這么說,我不由得心頭冒火,一下子把氣全都撒在他的身上,狠狠地沖他嚷嚷了一通,便沖出了餐廳。
我又急又惱地在馬路上走著,溫雅彬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頭,幾次招呼我想要說些什么,幾次被我喝令“住口”。盡管如此,他仍跟著我走了好長一段路并且最終趕上了我。當他又一次開口想說些什么時,我又一次讓他閉了嘴。
我告訴他:“我知道你可能是個好人,并且可能想幫助我,但是我的心情實在糟糕,不想再跟你說一句話,所以不要再跟著我?!?/p>
說完,我繼續(xù)往前走,可發(fā)現(xiàn)他仍然跟著我,我再次發(fā)火兒了:“你這人怎么這么死皮賴臉,已經說到這種份兒上了還跟著人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