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侃、錢玄同又先后同為北大、北師大的文字學教授,恐怕是一山不能容二虎,不能共處。黃侃去世后,《立報》上曾登過一篇《黃侃遺事》,文中說:"黃侃嘗于課堂上對學生曰,"汝等知錢某一冊文字學講義從何而來?蓋由余溲一泡尿得來也。當日錢與余居東京時,時相過從。一日彼至余處,余因小便離室,回則一冊筆記不見。余料必錢攜去。詢之錢不認可。今其講義,則完全系余筆記中文字,尚能賴乎?是余一尿,大有造于錢某也。"
黃侃此言,對錢玄同來說,應(yīng)是一個很大的刺激。錢得知后,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呢?周作人將這篇文章寄給錢玄同看,錢玄同回信說:"披翁(黃侃在舊同門中,別號披肩公)軼事頗有趣,我也覺得這不是偽造的,雖然有些不甚符合,總也是事出有因吧。例如他說拙著是撒尿時偷他筆記所成的,我知道他說過,是我拜了他的門得到的。夫拜門之于撒尿,蓋亦差不多的說法也。"錢玄同不動聲色,將黃侃最為看重的"拜門"和"撒尿"相提并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兩人的斗嘴,有《世說新語》的名士之風。
黃侃曾戲呼錢玄同為"錢二瘋子",有詩戲之曰:"芳湖聯(lián)蜀黨,浙派起錢瘋。"1932年,章太炎在北京講學,黃侃也在北京。有一次,黃、錢二人在章太炎住處的客廳里相遇,與諸客坐著等候老師出來,黃侃忽然以戲謔的口氣對錢玄同說:"二瘋!"錢非常不高興,怒目而視。黃侃繼續(xù)說:"二瘋!你來前!我告你!你可憐??!先生也來了,你近來怎么不把音韻學的書好好的讀,要弄什么注音字母、白話文。"錢玄同聽后大怒,拍案厲聲喝道:"我就是要弄注音字母!要弄白話文!混賬!"于是雙方吵了起來。章太炎聞聲,急忙出來調(diào)解,哈哈地笑著說:"你們還吵什么注音字母、白話文,快要念'アィゥエォ'了?。?{1}章太炎的打圓場也很巧妙,日本帝國主義步步入侵了,華北面臨危機,還爭什么呀?你們應(yīng)該團結(jié)起來才是!
1935年黃侃病逝后,錢玄同撰寫了挽聯(lián):
小學本師傳,更紬繹韻紐源流,黽勉求之,于古音獨明其真諦;
文章宗六代,專致力沉思翰藻,如何不淑,吾同門遽喪此雋才。
面對生死,矛盾早已消弭,唯剩同門之誼。錢玄同《致潘景鄭書》:"季剛兄作古,聞之心痛。弟與季剛自己酉年訂交,至今已廿有六載。平日因性情不合,時有違言。惟民國四、五年間商量音韻,最為契合。廿一年之春于余杭師座中一言不合,竟至斗口。豈期此別竟成永訣。尤今思之,吾同門中精于小學文辭如季剛者有幾人耶?上月曾有挽聯(lián)寄交汪旭初(汪東)兄轉(zhuǎn)中央大學之追悼會。今錄一紙附奉。如《制言》第七期以后尚有對于季剛之挽辭,乞以此聯(lián)附錄紙尾,幸甚,幸甚。"由此可見,錢玄同、黃侃二人,雖心生罅隙,但錢對黃的敬重,卻始終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