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用電腦,不上網(wǎng),我與世界的聯(lián)系不通過任何媒介,而是和世界、人生以及大自然直接聯(lián)系。漢字的魅力和內(nèi)涵是電腦所不能代替的。別人會說我不愿接受新時代的新鮮事物,是一種落后的、原始的生存狀態(tài)。但我活得清凈。我堅信歷史會不斷前進,詩也會飛躍起來。我的座右銘是:有容乃大,得大自在,默默而存,問心無愧。多方面吸收,才可使心胸博大,活得自信,不會被蒙蔽。搞創(chuàng)作,主要靠自己心靈對大千世界的感應,絕不要被物質(zhì)化、商業(yè)化所左右。"牛漢思維敏捷,說話鏗鏘有力。面對當下詩歌的低迷,牛漢說他對新詩有信心,"從來沒有動搖過。沒有詩的民族是悲哀的?,F(xiàn)在是歷史轉(zhuǎn)型期,有些年輕人的詩缺乏意象,結(jié)構(gòu)不完美,幾乎沒有韻律,甚至沒有節(jié)奏,詩寫得不成熟。我相信他們會不斷地調(diào)整自己,他們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我這一輩子除了寫詩以外,寫得最多的是交代材料,上世紀80年代開始寫散文,已出了散文集7本。我這一生就是被'鬼'迷住了,我所指的這個'鬼'也就是指我所鐘愛一生的詩和散文,還有蒙古人的摔跤,我是蒙古族的。也是這個'鬼'把我解救了,讓我的靈魂得到安寧和升華。"牛漢動情地說,"每一首詩是一個生命的誕生,另一首詩又是一個生命的誕生。我一輩子是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寫詩。我是歷史的傷疤、活著的傷疤,我的肉體與心靈里里外外都是傷疤,每一首詩都是傷疤在訴說。我羨慕現(xiàn)在的年輕人,他們的生命是歷史的一行詩、一朵花、一枚果實,多么美。"
牛漢的夫人吳平可謂是名門之后,她的爺爺曾任京師大學堂(北京大學前身)總教習(相當于教務長),是后期桐城派的領袖人物。吳平曾在河南洛陽一帶和牛漢一起作黨的地下工作。吳平在晚年因為骨折而多年臥床不起,全憑牛漢一人照料。"現(xiàn)在,老伴走了,我已成了孤家寡人,也無家務瑣事纏身,又可一心一意專事寫作了。"
"我現(xiàn)在的生活挺好的,閑人一個,粗茶淡飯,飯后無事看看書,看看電視,出去散散步,有時候跟年輕人談談心。生活很安靜,這個房子里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在北京這么吵鬧,這么不平靜的一個城市,能有一個安安靜靜的角落,坐在這里談心,說出自己的心里話,這是過去所沒有的。二三十年前根本不可能,10年前也不太可能?,F(xiàn)在我的人生到達了這樣一個開闊、自在的境界,可以談自己的心里話、真話,把心中的疙瘩、塊壘吐出來,本身是一種舒暢的感覺,你說是幸福也可以。"牛漢這位山西漢子真是心直口快。
夜色漸濃,今天本是詩人的壽辰日,記者不得不撤退。告別時,牛漢寫了6個字送給記者:"人為本,詩乃魂。"字的線條很美,像一根根錚錚鐵骨。寫畢,他說:"人品是根本,人要做得干干凈凈、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很不易。做詩和做人同樣難,人做不好,詩也肯定做不好。當然,人生這么復雜,寫詩可以凈化自己,對自己是一種反省,自我斗爭。"
這是詩人在生日里給詩壇乃至文壇最珍貴的禮物。其實,牛漢的人品、作品均為行內(nèi)行外人士贊賞,被譽為中國當代最具有"硬骨頭"精神的詩人。走在返程的路上,記者咀嚼著老詩人不老的六字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