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雍正十三年(1)

拍手笑沙鷗 作者:王躍文


雍正元年,清世宗胤禛登基沒幾日,連發(fā)多道圣諭,諄諄告誡各級官員。雍正皇帝發(fā)給知州、知縣的諭示中,專門警告官員,不得“或借刻以為清,或恃才而多事?!彼^借刻以為清,就是把苛刻嚴(yán)酷當(dāng)清廉,或自以為清廉便為官兇殘。所謂恃才而多事,就是自以為才能卓越,便政事頻出,勞民傷財。雍正皇帝看穿了某些“清官”、“能官”的面目,可見是個明白君主。

坊間傳說雍正皇帝苛酷,亦是不爭之史實。他對骨肉兄弟之殘忍,對功勛大臣之無情,都是有史可考的。但他也有仁慈的時候,行事法度嚴(yán)謹(jǐn)。比如,雍正元年正月初二,這位皇帝命戶部嚴(yán)查恩賞老人之銀兩,不許絲毫侵扣。老人年九十以上者,州縣不時存問,或鰥寡無子及子孫不能養(yǎng)贍者,設(shè)法恤養(yǎng)。又如元年初,朝廷于京城煮粥賑饑,來京就食的窮人很多,雍正皇帝命煮粥期限延長,每日增撥銀錢和糧食。直隸、山東、河南藉的饑民距京城較近,朝廷發(fā)給銀錢勸遣他們回家。官府把事情也做得很細(xì),查明直隸等近京三省入京饑民共一千二百九十六名。

山西、陜西有所謂“樂藉”,其狀甚為悲苦。因明初永樂起兵,有民眾未肯附順,明成祖遂將他們的子女發(fā)入教坊,編為“樂藉”,世代女子,逼勒為娼。無論紳衿貢監(jiān)及土豪地棍,呼召不敢不往,“侑酒宣淫,百般賤辱?!庇赫实劭戳擞纺晡醯臈l奏,命除去“樂藉”,改業(yè)為良。浙江紹興還有丐戶,又稱惰民,另編為丐戶藉。此亦為前明沉錮,“農(nóng)工商賈無其業(yè),禮義廉恥不相關(guān)。男則吹樂捕蛙,婦則做媒送嫁?!庇赫实垡擦钏麄兏臉I(yè)為良,自食其力。這些也算得上德政。

雍正皇帝憎惡貪官,遇著廉官就大加贊賞。兩廣總督楊琳,原為十阿哥屬下,常年需向十阿哥孝敬。楊琳奏言:自康熙五十四年任廣東巡撫起就應(yīng)酬不暇,自己所有收入不足供十阿哥王府所用,除任內(nèi)每年所有之外,將京中住房及素日所有盡行變賣,可能還會負(fù)債。雍正皇帝見如此封疆大吏,清廉到官俸不能養(yǎng)家,也像凡人一樣動情起來,朱批道:今日之皇帝乃當(dāng)年之雍親王也。大家今日只要共勉一個“真”字,一個“好”字,君臣之福不可量矣!

皇帝沒有不叫官員廉潔的,官員們嘴上也會講廉潔,只不過有的是真心,有的是假意。云南巡撫楊名時折奏:巡撫衙門所入,有藩司平規(guī)四千兩,通省稅規(guī)七千兩,連鹽稅四萬六千兩,共五萬七千兩,請準(zhǔn)留若干,其余應(yīng)允公用。怎料雍正皇帝卻惱了,諭示道:督撫這點銀錢,豈可用法則限制?取所當(dāng)取,而不傷乎廉;用所當(dāng)用,而不涉乎濫!若一切公用、犒賞之需至于拮據(jù)窘乏,殊失封疆之體,非朕意也!雍正皇帝竟然還以此責(zé)備楊名時:矯激以沽譽,不知是何用心!楊名時因了這道倡導(dǎo)廉潔的折子,稀里糊涂成了罪臣。馬屁拍到蹄子上,真是圣心難測!十三年后,乾隆皇帝弘歷即位沒幾日,就把先皇時日的待罪之臣楊名時召回京城,賜禮部尚書銜,領(lǐng)國子監(jiān)祭酒,兼值上書房、南書房。弘歷諭稱楊名時:為人誠樸,品德端方。這是后話了。

翻閱雍正逐日朱批,方知皇帝當(dāng)?shù)脤嵲谛量?。雍正皇帝勵精圖治,似乎很快就見效了。山東巡撫黃炳奏稱:“雙穗瑞谷,處處挺生。”雍正皇帝很高興,諭稱:“此誠天地神祗并皇考圣靈垂佑之所致也”,“亦由民風(fēng)淳樸,封疆大吏治理有方,始克睹嘉谷之祥。”全因皇帝喜歡,各省督撫便紛紛奏報瑞谷。 江西、山東等地麥谷雙穗雙歧,四川的黍一干四穗。紫禁城內(nèi)的蓮花也很爭氣,居然同莖分蒂。大學(xué)士們奏請:諸瑞疊至,皆皇上盛德之所感召。雍正皇帝愈發(fā)高興了,諭示:宣付史館!史書要重重記上一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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