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點·點睛

這也是一篇洋溢著深厚的人文關(guān)懷的文章,它的關(guān)注點是精神病人。這樣一個看起來離我們很遙遠的群體,卻需要我們以最大的善念去關(guān)懷。

飛越瘋?cè)嗽?/p>

羽毛

是不是瘋子,不是自己說了算。

南京某咖啡館老板兼畫家郭海平對此深有體會。有一段時間對藝術(shù)非常癡迷,日子過得顛三倒四:他不愿上班,不愿按時作息,不愿跟人交流,對盤問和驚詫一律抵制。

別人睡了他醒著,拿著畫筆狂熱作畫,別人上班他倒床睡了,一直睡到太陽下山。畫得不順暢的時候,他會摔東西,關(guān)著門大吼大叫。

鄰居開始竊竊私語,看他的眼光,猶如他已經(jīng)瘋掉。

郭海平的父母有些承受不住。大兒子在18歲被確診為精神分裂癥,瘋到了60歲,難道小兒子也不能幸免? 郭海平卻滿不在乎:“你們知道割掉耳朵的梵高? 在精神病院自殺的蒙克? 他們都是大藝術(shù)家,畫作驚世駭俗,我打算那樣瘋掉,還不夠格呢?！?/p>

同時,郭海平也覺得郁悶:“憑什么我的生活和你們不一樣,就被貼上‘精神病’的標簽? 就要被你們憐憫、俯視?”

于是,42歲的男人突做驚人之舉,關(guān)掉咖啡館,決定搬到精神病院去住。旁人問:“你就不怕被‘精神病’拿刀砍了嗎?”郭海平一笑置之。他想走近精神病人,探討那個異乎常人的世界;他甚至想教他們畫畫,探討天才和瘋癲之間的距離。

帶著畫筆畫架,背著被褥行李,郭海平來到了南京祖堂山精神病院,卻被拒之門外。哪有正常人要住精神病院的?

郭海平的執(zhí)著頑強超乎人們想象,十個月后,他終于走進了那扇大門,領(lǐng)到了一套藍條紋的病號服,住進了精神病院。

剛進去時,他也有些害怕。病人們?nèi)齼蓛稍谒磉呌巫?有的喃喃自語,有的大唱兒歌,有的傻笑,有的尖叫,但他們基本都在自己的圈子里活動,不會傷人。他想起了自己的哥哥,膽怯怕事,在受到嘲笑侮辱時,才會完全情緒失控。

熟悉情況之后,郭海平在醫(yī)院的支持下,開辦了一間專門的藝術(shù)活動室。

第一天,活動室來了一百多號病人。面對油畫、水彩、彩色鉛筆、油畫棒、陶土等藝術(shù)工具,有的病人轉(zhuǎn)身就走,有的則拿拿捏捏,大感興趣。

郭海平鼓勵病人們拿起畫筆,隨便畫點什么。一個小伙子每天只畫三幅小畫,解釋說:“我喜歡3這個數(shù)字。3很有靈魂,甚至很有激情!”另一位姑娘自從愛上繪畫,就梳理好亂蓬蓬的頭發(fā),穿戴漂亮,神采奕奕地赴約似的來活動室。

就在這類人里,郭海平還發(fā)現(xiàn)了兩個大師級的人物。

一個叫張玉寶,32歲,之前在街邊擺個餛飩攤為生,因長期遭受地霸的威脅恐嚇,導(dǎo)致精神崩潰。他給自己的每幅畫都取了名字:《怒吼》、《掙扎》、《分裂》…… 《掙扎》的底色是耀眼的橘紅色,無數(shù)粗大的黑點環(huán)繞著中間表情呆滯的人頭,讓人印象深刻。他畫得隨心所欲,卻能輕易傳達出情緒。

還有一個叫王軍,無論畫“第一次看見的火車”,還是“自家門前的三座大山”,都是畫俯視圖。王軍說:“從天上去看,火車和山就是這個樣子的。”

對此,郭海平目瞪口呆。他后來對記者說:“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真正自由。

他愛畫俯視圖,因為他認為自己就在天上飛翔?！?/p>

這群絕大多數(shù)不曾有過繪畫經(jīng)驗的病人,在三個月里,共完成了三百多幅作品。這些作品讓醫(yī)生護士們嘆為觀止。郭海平最終離開精神病院時,很多病人與他擁抱告別,又讓醫(yī)生護士大為驚奇。

去年年底,郭海平帶著這些不同尋常的畫作,出版了《癲狂的藝術(shù)》一書,并且在北京798的工場畫廊舉辦展覽。

展覽召開當日,郭海平遭受各種質(zhì)疑:說他作秀,妄想炒作出名;罵他沒事找事,拿精神病人尋開心;批評他對藝術(shù)了解太淺薄,一群瘋子的涂鴉之作也來開畫展……郭海平始終平靜,面帶微笑。面對一位鋒芒畢露的年輕記者的追問,他說:“我還將籌建精神病人藝術(shù)館。我不在乎外界的爭議和辱罵,我只在乎我所做的,是否能讓他們真正受益。我只在乎,我們能否擺脫偏見,重新審視精神病人群體———他們有時的確值得我們仰視,而不是歧視?！?/p>

郭海平走后,藝術(shù)活動室一直開著,病人們?nèi)匀粣廴ツ抢锂嫯?游玩,消磨時光。他們不時拿起畫作自我欣賞,露出滿足的笑容———畫室里留下的尊敬和理解,在溫柔地吻合他們的傷口。

飛越瘋?cè)嗽骸袝r只需一支畫筆,一個沒有歧視的愛的眼神。

佳句品讀佳句: 是不是瘋子,不是自己說了算。

品讀: 一句話怎樣才能起到石破天驚的效果? 第一,它要簡短,太啰嗦的表達方式必然讓人厭煩;第二,它要有哲理,太淺白的內(nèi)容必然讓人覺得無趣。這句話既簡短又深刻,而且里面的反諷意味可以引發(fā)人無窮無盡的思索,所以它是當之無愧的佳句。

賞析感悟文章開篇點題,頗有深意,然后寫了一個假瘋子進駐瘋?cè)嗽?和一群真瘋子打交道,意外發(fā)現(xiàn)這些瘋子具備驚人才華的故事?！隘傋印笔且粋€被人近則歧視,遠則遺忘的群體,難得有人肯關(guān)懷他們,更難得有人肯從精神層面關(guān)注他們。如果我們的愛與善意能夠從正常人的世界里分出一半給這些所謂的“不正?！钡娜?也許,這個世界就會變得更完美。文章選材獨到,寓意深刻,引人深思。

(作家劉漢雷推薦評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