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點·點睛

搖作者幾百字短暫的“林中月下冶給人的卻是一萬字也寫不完的無限遐想, 重重的贊美把冷清的山林裝飾得更自然、更有生命。

林中月下

冰心

今夜林中月下的青山, 無可比擬! 仿佛萬一, 只能說是似娟娟的靜女,雖是照人的明艷, 卻不飛揚妖冶; 是低眉垂袖, 瓔珞( y侃n倮lu侔) 矜(j侃n) 嚴。

流動的光輝之中, 一切都失了正色: 松林是一片濃黑的, 天空是瑩白的,無邊的雪地, 竟是淺藍色的了。這三色襯成的宇宙, 充滿了凝靜、超逸與莊嚴。中間流溢著滿空幽哀的神意, 一切言詞文字都喪失了, 幾乎不容凝視,不容把握!

今夜的林中, 決不宜于將軍夜獵———那從騎雜沓(t伽), 傳叫風(fēng)生, 會踏毀了這平整勻纖的雪地; 朵朵的火燎和生寒的鐵甲, 會繚亂了靜冷的月光。

今夜的林中, 也不宜于燃枝野餐———火光中的喧嘩歡笑, 杯盤狼藉, 會驚起樹上穩(wěn)棲的禽鳥; 踏月歸去, 數(shù)里相和的歌聲, 會叫破了這如怨和慕的詩的世界。

今夜的林中, 也不宜于愛友話別, 叮嚀細語———凄意已足, 語音已微,而抑郁纏綿、作繭自縛的情緒, 總是太“人間的冶了, 對不上這晶瑩的雪月, 空闊的山林。

今夜的林中, 也不宜于高士徘徊, 美人掩映———縱使林中月下, 有佳句可尋, 有佳音可賞, 而一片光霧凄迷之中, 只容意念回旋, 不容人物點綴。

我倚枕百般回腸凝想, 忽然一念回轉(zhuǎn), 黯然神傷……今夜的青山只宜于這些女孩子, 這些病中倚枕看月的女孩子!

假如我能飛身月中下視, 依山上下曲折的長廊, 雪色侵圍闌(l佗n) 外,月光浸著雪凈的衾袖, 逼著玲瓏的眉宇。這一帶長廊之中萬籟(l伽i) 俱絕,萬緣俱斷, 有如水的客愁, 有如絲的鄉(xiāng)夢, 有幽感的徹悟, 有祈禱(q侏d伲o), 有懺悔, 有萬千種話……山中的千百日, 山光松影重疊到千百回, 世事從頭減去, 感悟逐漸侵來,已濾就了水晶般清澈的襟懷。這時縱是頑石鈍根, 也要思量萬事, 何況這些思深善懷的女子?

往者如觀流水———月下的鄉(xiāng)魂旅思, 或在羅馬故宮, 頹垣廢柱之旁; 或在萬里長城, 缺堞斷階這上; 或在約旦河邊, 或在麥加城里; 或超度萊茵河,或飛越洛璣山; 有多少魂銷目斷, 是耶非耶? 只她知道!

來者如仰高山———久久地徘徊在困弱道途之上, 也許明日, 也許今年,就揭卸病的細網(wǎng), 輕輕地試叩死的鐵門!

天國泥犁, 任她幻擬。是泛入七寶蓮池, 是參謁(y侉) 白玉帝座? 是歡悅? 是驚怯? 有天上的重逢, 有人間的留戀, 有未成而可成的事功, 有將實而仍虛的愿望, 豈但為我? 牽及眾生, 大哉生命!

這一切, 融合著無限之生一剎那頃, 此時此地的, 宇宙中流動的光輝,是幽憂, 是徹悟, 都已宛宛氤氳(y侃n y儔n), 超凡入圣———萬能的上帝, 我誠何福? 我又何辜? ……

作者簡介

冰心(1900—1999), 原名謝婉瑩, 現(xiàn)代著名女作家, 兒童文學(xué)作家。作品有散文集《歸來以后》、《再寄小讀者》等, 小說集《超人》等。

佳句品讀佳句:

今夜林中月下的青山, 無可比擬! 仿佛萬一, 只能說是似娟娟的靜女, 雖是照人的明艷, 卻不飛揚妖冶; 是低眉垂袖, 瓔珞(y侃n倮lu侔) 矜(j侃n) 嚴。

品讀: 運用比喻的修辭寫出了今夜月下青山的形象。靜女雖明艷, 但不妖冶; 羞怯, 但莊嚴, 充滿了流動的光輝。語言優(yōu)美, 富有詩意, 表達了作者對今夜月下青山的高度贊美。

賞析感悟

作者揮動詩情畫意之筆, 緊抓月下林中特色, 精穿巧織, 自成一繡。尤其在開始部分, 通過四種各有詩情畫意的不同境界描寫, 襯托出林中月下的青山獨具的特點, 忽而轉(zhuǎn)為寫人, 寫身居青山、心系家園的女子, 她們對家園的懷念如流水不斷不止, 寄寓了作者的愛國情感。

(作家魏樹海推薦評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