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國家歌劇院雄偉壯觀的羅馬式建筑，在夜色中閃爍著光亮。劇院內(nèi)部盡是一片金色與紅色，有三層樓高，如精美水晶般從球形天花板垂下的枝形吊燈，相互映照出無數(shù)絢麗光點，有如上萬枝矛尖。

今晚演出的節(jié)目，是高大宜Zolt·n Kod·ly（1882—1967），匈牙利音樂家，國民樂派代表人物。的《哈利·亞諾斯》（H·ry J·nos），這是出備受歡迎的傳統(tǒng)歌劇，從一九二六年起就持續(xù)演出至今。伊桑·赫恩匆忙走進劇院壯闊的大廳，里面聚集了布達佩斯的上流社會人物，他們相互交談著，等待今晚的節(jié)目開始。他身上的晚禮服是用高級精紡絨線織成的，剪裁也十分完美，卻不是什么名牌。經(jīng)驗告訴他，該穿什么衣服以及怎么穿，都是極為重要的。他喜歡穿精致柔和的衣服，但不會過于俗艷或昂貴。要干好這行，一定要展現(xiàn)謙卑，對方才會愿意捐款。

他不想遲到，錯過幕布升起前那令人期待而心跳加速的時刻，然而他還是讓自己稍微慢下來。

他努力硬背起匈牙利上流社會人物的主要嗜好，把自己當成一個歌劇迷。他喜歡《哈利·亞諾斯》的音樂，因為它是從民間音樂衍生出來的，另外他也會喜歡這出歌劇的劇情，內(nèi)容是一位叫亞諾斯的退役軍人，杜撰了一段荒誕不經(jīng)的故事，說他拯救了國王的女兒，升上了將軍，然后用一只手打敗拿破侖，最后贏得國王女兒的芳心。這是個有趣的寓言故事，同時也點出了匈牙利過去血腥的歷史。

最后，他晚到也有個好處，由于大家?guī)缀醵季妥?，因此他可以依?jù)史巴爾科給他的紙條，認出拉斯洛·莫爾納。赫恩的第一眼印象是，莫爾納是個中年人，中等身高，腹部凸出，一頭油亮黑發(fā)往后梳，看起來就像顆香菇。他的耳邊布滿短硬的毛發(fā)，五指粗短的手背上也是。他的左側(cè)有個女人正和同伴大聲說話，但他完全不理，而他右邊的座位則是空的。太好了，赫恩想，然后坐在靠近管弦樂團后方的位置。過了一會兒，燈光變暗，樂團開始演奏序曲，幕布也緩緩掀起。

中場休息時，赫恩拿了杯熱可可，混進人群之中。人類就是這么演化的： 跟動物界正好相反，人類的女性比男性更會打扮成五顏六色。那些女人穿著各式各樣的長禮服，材質(zhì)有山東綢、威尼斯云紋綢，還有摩洛哥的緞子，都是幾個月前巴黎、米蘭和紐約知名女裝設計師才展示過的作品。男人則穿著設計師款式的禮服，似乎很樂意陪著自己的女伴，看她們聚在一起聊得咯咯笑，然后幫她們拿香檳或熱可可，不過大多數(shù)的時間他們看起來都無聊到了極點。

赫恩很享受歌劇前半段的演出，而且很期待看到結(jié)局。不過，他可沒忘記自己的任務。實際上，在演出當中，他已經(jīng)花了點時間大致想好要用什么方法。他從不喜歡讓自己局限在計劃里，而是習慣觀察目標的外在，再決定方式。只要目光敏銳，就可以看出許多線索。這個人在意自己的外表嗎？他喜歡美食，還是隨便吃吃就好？他喝酒或抽煙嗎？他很有教養(yǎng)，還是個大老粗？這些重點跟其他因素會相互交織混合，構(gòu)成目標的特質(zhì)。

于是赫恩決定了該用什么方式，他很有信心能和拉斯洛·莫爾納聊開來。

“不好意思，”赫恩用最不以為然的口吻說，“我很愛歌劇，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樣？”

莫爾納轉(zhuǎn)過身來。他穿著亞曼尼禮服，襯托出寬闊的肩膀，但又巧妙地蓋住了他的大肚子。他的耳朵非常大，在這么近的距離下，周圍的毛發(fā)比第一眼看到時還多出不少?！拔疫€是初學者。”他緩緩地說，赫恩聽得出來他很謹慎。赫恩露出最迷人的笑容，直接看著莫爾納的深色眼睛。“老實說，”莫爾納接下去，這次就溫和許多，“我簡直是著迷了?！?/p>

赫恩想，這跟史巴爾科說的一模一樣。“我買了聯(lián)票，”赫恩用輕松的語氣說，“幾年來我都有買，而且我注意到你也是?！彼p輕笑著，“要遇到愛看歌劇的人可不簡單，我太太比較喜歡爵士樂?！?/p>

“我太太以前也愛看歌劇?！?/p>

“你離婚了？”

“她過世了?！?/p>

“噢，我很遺憾。”

“已經(jīng)過了好一段時間，”莫爾納漸漸敞開心胸，說些較私人的事，“我還是非常想念她，所以一直保留著她的座位?！?/p>

赫恩伸出手?！耙辽！ず斩??！?/p>

拉斯洛·莫爾納只遲疑了一下，也伸出毛茸茸的手跟他握手。“拉斯洛·莫爾納。很高興認識你?！?/p>

赫恩禮貌地彎了個身?！耙灰乙黄鸷缺瓱峥煽?，莫爾納先生？”

莫爾納似乎很高興聽到這項提議，他點了點頭?！拔液軜芬?。”他們一起穿過人群，邊走邊聊自己最愛的歌劇跟作曲家。由于是赫恩先問莫爾納，所以他重復了不少莫爾納提過的劇名跟作曲家，表示兩人有不少共同的喜好，莫爾納也因此覺得很高興。正如史巴爾科觀察到的，赫恩身上有種開放誠實的特質(zhì)，就連最愛雞蛋里挑骨頭的人也忍不住要欣賞他。就算在最刻意制造的情況中，他也能裝得十分自然。所以他這種誠摯的個性打動了莫爾納，也成功化解了他的心防。

“你喜歡今晚的演出嗎？”莫爾納一邊喝著熱可可一邊問。

“非常喜歡，”赫恩說，“不過《哈利·亞諾斯》表現(xiàn)的情感實在太豐富了，如果我能將主角臉上的表情看得更清楚就好了?？上У氖?，買聯(lián)票的時候，我買不起再近的座位，而現(xiàn)在更不可能有好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