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走了,我慢慢地站起來。有時站不起來就在地上坐一會,等緩過神來再繼續(xù)往前走。
從城里去婆婆家有兩條路,一條路通汽車。他們單位進(jìn)進(jìn)出出的物資都通過這條路運(yùn)往火車站,而后轉(zhuǎn)運(yùn)到全國各地。另一條不通汽車。通汽車的路要遠(yuǎn)二公里。但是,如果遇到好心的司機(jī)他會帶你一段。所以,我常常選擇這條路。一邊走一邊用乞求的目光朝路過的貨車看一看,偶爾有司機(jī)注目的時候再乞求地向他招招手,渴望他大發(fā)慈悲往前捎我一段。有時真能遇上好心的司機(jī),這時什么講究也沒有,拖貨的車子、農(nóng)用車、拖拉機(jī)、毛驢車,只要車主點頭,我就爬上去。我太累,我太想早一分鐘見到兒子。
萬般辛苦都在見到兒子的一剎那間消失了。每當(dāng)我在室外輕喚一聲“驍驍”,他就不顧一切向我撲來。依偎在我懷里不停地喊我,親我。每當(dāng)這樣的日子,婆婆和妹妹就不讓我做一點事,把我所有的時間都留給兒子。我全心地陪他玩,給他講故事,教他說話,教他走路,團(tuán)聚的時候我們都很開心,分別的時候我卻要偷偷地離開。
孩子一天天成長,或許是對母親的思念占用了他整個的大腦,他的語言能力停止了前進(jìn),每次我離開后,他都要哭著喊“媽媽”,讓家人抱著他到我?guī)孢^的地方去找。他的性格也在發(fā)生變化,越來越急躁,越來越兇狠。他打人,用指甲抓人的臉,用手扯人的頭發(fā),無緣無故地大哭大鬧。而打人、挖人、扯頭發(fā)時的目光是非常仇視的那一種。
婆婆的家在一個丁字路口的拐彎處,一邊是住著上千人的家屬院,一邊是菜市場。一年四季,每當(dāng)黎明到來的時候,那些炸油條的、蒸饃的、賣包子的、煎餅子的小商販,就抬著自個兒用油桶筑的爐子來到這里,邊做邊叫賣。
這里只是一個露天市場,刮大風(fēng)和下暴雨時,常常會弄得雞飛蛋打,一片混亂。每當(dāng)這種時候,婆婆門前的屋檐下、過道里,就是這些小商販藏身的地方。
婆婆也很和善,讓他們避雨,免費(fèi)供給他們飲水。這樣的一戶人家,這樣一個善良的婆婆,有哪一個小販會憐惜自己的半塊餅、幾個餛飩、一點面條、一截黃瓜,來討那個婆婆懷里的寶貝孫子開心呢?就是在這種環(huán)境里,人們用無數(shù)的食品去哄他,去挑逗他。沒多久,這孩子就成了名符其實的小饞嘴。
有一天早晨,婆婆仰面抱著他,毛毛妹妹喂他面條吃。鄰居宋阿姨從門前經(jīng)過,大喊一聲“驍驍”,隨即做了一個空中撈月的動作,把一把空氣送到嘴里,猛烈地咀嚼著,發(fā)出夸吱夸吱的響聲。
驍笑瞇瞇地伸手去要。宋阿姨本來什么都沒有,所以只是向前跑,繼續(xù)逗他。驍怎么能分辯清這是宋阿姨的陰謀?他急了,用力一推小妹妹的手,冷不防之下,面條和碗都掉了下去。小妹妹和婆婆都沒有生氣,一個勁地告訴他那里什么也沒有??墒撬伟⒁踢€在挑逗他,分明做出有的動作,還招手叫他過去。婆婆知道宋阿姨是逗他玩的,就站著不動。他甩手就給婆婆兩個耳光。婆婆卻像中了獎一樣哈哈大笑,抱著他追上宋阿姨。宋阿姨張開嘴,什么也沒有,他再去掏她的手,兩只手是空空的,他再去翻她的口袋,口袋里什么也沒有。婆婆見他失望的樣子很心疼,帶他到市場買了一個包子,這才算完。
后來,我抱著驍和妹妹一起逛菜市場。一個衣裳破爛不堪,滿臉污垢的乞丐津津有味地饞食一塊餅。他丟掉自己手里的包子,吵著要去追。妹妹見我要打他,趕緊把他搶了去。
全家人都依著他,要什么給什么,就算看著他丟掉也樂意,可這種饞嘴已經(jīng)到了使我忍無可忍的程度。我也分析過他饞嘴的原因。我知道家里人都很疼他,絕對不缺吃,只是缺乏教育。婆婆的觀點很傳統(tǒng),總認(rèn)為孩子小,饞嘴是天性,“小孩子生下來就只知道吃,民以食為天,長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