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梅上次約見這伙匪徒,利用的是省城方面提供的線索。這些家伙在西安銷贓出貨的關(guān)系,恰好被我方所掌握,所以找到他們在陳倉的落腳點自然不費吹灰之力。那次見面之后,她跟對方算是熟人了,所以建立起更加密切的聯(lián)系方式,她可以登堂入室,在陳倉城里見到這伙土匪的頭目了,當然,得提前三天預約商定才行。今天,就是應該赴約的日子。依照省委的意見,為安全起見,她可以帶上孫連文一起去。以孫府昔日跟黨玉昆的交情,對方一定不會對她的身份有所懷疑的。
孫連文因為今天的行動,心情緊張而興奮,睡得很不踏實。天剛亮時就起床,在自己寢室里點了一炷安息香平穩(wěn)心情,又從書架暗格里取出支左輪手槍來,扒拉扒拉地轉(zhuǎn)動著彈匣,以此來打發(fā)等待的時間。
這樣慢悠悠過了幾個鐘頭,太陽爬上了山尖,陳倉全城籠罩在金燦燦的光芒之下時,這對男女從孫宅手攙著手,仿佛情侶般出了門。闔府上下,從孫嘯伯到門房老王,都目睹了他們親密的樣子,相信他們是去逛街看風景尋樂子打發(fā)時間的。
俞梅走在大街上,心底雖然坦蕩,但想到了方國政也許就在附近,萬一看見了自己和孫連文這般親昵,會不會心生醋意,有了些不必要的想法呢?但眼下要松開手放棄演戲,恢復彼此的真相,她又不能。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黨玉昆的侄女,又是孫嘯伯未來的兒媳,這個雙重保險,使她得以從容出入匪徒巢穴。更何況,她的右眼偷偷地瞅了瞅?qū)O連文,他從容、隨和、體貼,舉止言談連同臉上的微笑,都宛若春風,吹拂在她的心田,令她不能當面拒絕、斷然松開手。更何況,她不敢斷定自己松開了手,他會默契地松手嗎?
她這樣姿態(tài)優(yōu)雅、步履淡定、心有矛盾地走在陳倉大街上,穿過嘈雜的人群,拐入另一條僻靜的小街。這里行人寥寥,只有些游走叫賣的小販,發(fā)出嘹亮的吆喝聲,但卻鮮有人響應。
孫連文壓低了音量,在咽喉處發(fā)聲,說:“土匪也懂大隱隱于市的道理啊。畢竟,是半路出家。”
俞梅暗笑,沒有理他,到了前面一處山貨店門前,瞧瞧鋪面木板上陳設(shè)的貨物被風吹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土,再看看竹椅上打瞌睡的伙計,問:“請問,云南宣威火腿有沒有貨?”
伙計在迷糊中睜開眼,嘟囔說:“現(xiàn)在宣威火腿還沒有出缸呢,有去年的金華火腿。你要不要?”
俞梅搖搖頭,說:“我只要宣威火腿,云南的?!?/p>
伙計打起精神來,說:“后面有貨,您跟我來挑吧?!?/p>
俞、孫二人依然是牽手并肩,跟隨在這漢子身后進了鋪子,穿過后面的空院子,拐入一條甬巷,向里走了兩進院子,忽然打開圍墻通外的便門,穿過一條窄巷到了隔壁人家宅子里去了。那宅內(nèi)東西南北四個角落都有人守護,敞開的衣襟里露出斜插的駁殼槍,這里才是真正見面的地方。
俞梅一拉孫連文,站在廊下石階上,靜候那家伙進去通報。屋子里慢悠悠踱出個人來,手里玩著一對核桃,居高臨下俯視他們,嗯了聲說:“孫府大少爺,熟面孔。黨小姐,生面孔。上次跟老三碰頭的是你嗎?本來,我心里是猜疑的,但有孫少爺在,也就罷了。你來陳倉這是非之地做什么?這地方的人,聽說姓黨的,都不會有好顏色給你。小心些好!請進來吧,坐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