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林志雄，他也從未透露過，有些關(guān)系是永遠(yuǎn)不能向別人透露的。

金華走時給他放了個包，十萬塊錢！金華說，權(quán)當(dāng)試一試吧，成功與否只能看天命。金華的目的是想到市上工作，也就是官升一級，這是最后一班車了。搭得上搭不上全看你了，金華溫情脈脈看著他說。

易木水忽然覺得金華這個女人很陌生，拿著燙手的十萬塊錢，一時不知該咋處理。

這時葉倩進(jìn)來說，田總請他去辦公室。

田豐華的辦公室更是豪華，足有文學(xué)院的會議室那么大，左手這堵墻整體裝了一排書柜，上面碼滿磚頭一般厚的辭典或大全，最顯眼的位置居然擺著《毛澤東選集》，還有《哈佛管理全集》《現(xiàn)代企業(yè)集團(tuán)》等經(jīng)濟(jì)類專著，有趣的是，易木水的所有作品也都在這兒，包括一些刊發(fā)他作品的雜志，真不知他是怎么收集的。

田豐華剛喝完酒回來，躺在里間休息，易木水先沒打擾他，饒有興趣地環(huán)顧著屋子。墻壁上掛滿了田豐華跟領(lǐng)導(dǎo)的合影，有些竟是眼下省里的實力派人物，還好，沒看到鐘副書記的影子。田豐華的榮譽獎?wù)驴芍^琳瑯滿目，易木水隨手翻開一份燙紅封面的聘書，竟是中國酒文化研究會研究員的聘書，后面幾份就更為奇怪，什么建筑文化研究會、美食文化研究會理事，還有一張中國現(xiàn)代經(jīng)濟(jì)研究會的專家證書。易木水正看得入神，身后響起一個聲音，你覺得可笑是不？

田豐華出來了，目光怪異地盯住易木水說，我也覺得好笑，我現(xiàn)在都成文化大王了。易木水見田豐華喝得不是十分醉，心里松了口氣。田豐華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說，放心，我今兒個不會罵人，更不會做讓你難堪的事。說著他請易木水坐下，親手沏了茶，很有誠意地說，我很想跟你聊聊。

易木水覺得田豐華今天有點怪，一沒了那副兇相，讓人誤以為他不是田豐華。田豐華指著厚厚一沓證書說，老易你信不，只要我樂意，再高級的證書也有人給我發(fā)。易木水點頭，但他不明白田豐華說這話的意思。田豐華接著說，文化算什么東西，連我這樣的人現(xiàn)在都是文化專家，他說，老易你寫書還有意思么？這倒是個有意思的話題，易木水等他說下去。他說，老易你別多心，現(xiàn)在最無聊的就是文化，還有你們這些文化人，我看過你寫的書，我送你四個字，愛聽不？易木水說，我在聽。田豐華嘿嘿笑了兩聲，隔靴搔癢。

易木水心一動，眼神亮了一下。

別說你這樣的作家，就是再大名氣的文化人，只要我田豐華高興，他就能專門為我創(chuàng)作作品。易木水心里很不舒服，不過還是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你知道么，田豐華接著說，這些年從我桌邊上溜過去的各路記者、文化名人有多少，我真不知道他們到這世界上來是做什么的，難道僅僅為了討好我們這些粗人。

田豐華還算有自知之明，終于承認(rèn)自己是粗人。

不過老易，你不一樣，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我最尊重誰么？田豐華的目光盯住了易木水，易木水突然感覺到那目光有種逼人的力量。

是你，易木水。

易木水有些臉紅，不是自作多情，是發(fā)自心底的不安。

我不是恭維你，老易，我是一個絕少恭維別人的人，在我心里，你還是中學(xué)時那個樣子，一點沒變，這便是我尊敬你的理由。田豐華的話讓易木水意外，他居然也是個懷舊的人。生活是可以改變一切的，多少人在它面前變得面目全非，田豐華發(fā)起了感慨，他的樣子突然像個詩人，易木水想起了數(shù)年前古城墻下充滿激情的金果，還有躺在亂草中的他自己。

知道我為什么罵金華么？田豐華突然問。易木水搖搖頭，不過他說，你對金華有點過分。

過分？田豐華突然激動了，我為什么不過分，她跑官找我，發(fā)不出工資找我，完不成稅收找我，修公路修學(xué)校就連修廣場也離不開我，我貼她臉上的金還少么，我為什么不能罵罵她？田豐華咳嗽了兩聲，因為太激動，他的臉漲得通紅，像充滿了豬血。你別以為在我面前她裝得多乖，背地里不知怎么恨我哩，我罵她十句，不頂她罵我一句呀。

她會罵你？易木水抬眼問，樣子顯得吃驚。田豐華像是突然被什么觸動了，你知道她罵我什么，豬日的！這婊子，她壓根兒就沒看起過我。田豐華有些咬牙切齒，她每年從我這白拿的錢有多少，修棟學(xué)校都不止，如果不是我，哪有她的書記，可她給你多少，十萬，她以為十萬就能把你買動。

易木水驚得瞳孔都放大了。

你別吃驚，就你們那點破事，瞞得了我？田豐華略帶詭譎地笑了笑，轉(zhuǎn)而輕松地說，放心，你那層關(guān)系我永遠(yuǎn)不知道。

易木水頭上起了一層虛汗，他這才真正感覺出田豐華的老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