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月圓之夜(2)

男根山 作者:吳景婭


的確,母親是美的,美得神奇:灰套裝穿在別的女人身上會顯出老成與平庸,卻把她襯托得優(yōu)雅和不可言傳的單純。

已36歲的母親總讓人想起與少女有關(guān)的一切:苗條的身段,姿態(tài)也是少女的;笑,很柔弱無辜的樣子。這種少女型女人不會招致其他女人的討厭,又會讓男人心痛。奕華長大后才知道,小城的許多男人都做過娶母親為妻的春夢--不是圖床笫之歡,只是想更近距離地保護她。母親的性感在于溫婉。這,似乎更能激發(fā)男人的性幻想。

當然這只是外人的看法。

在奕華看來,母親是強悍的。她的強悍具有進攻性,表現(xiàn)為過于聰明加精明,料事如神又決伐絕果敢。相比之下,父親才可憐,需要人的保護。他經(jīng)常不知道該拿一個聰明絕頂?shù)钠拮釉趺崔k好?父親唯有沉默。在家里,他像一口水缸,置于一角,毫無聲色息。,但奕華多次見識過他在學校操場上演講的風采。那是個口才極好,富有激情的男人。聽他朗誦毛澤東的《沁園春·雪》,“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奕華就熱血沸騰。父親穿著藏青色的中山裝,圍著煙灰色的羊毛圍巾,站在操場的土臺子上,很像一個革命志士,讓奕華驕傲又自豪。

回到家,父親就像拋了錨的汽車,身子陷落于沙發(fā)中,低著頭,看報,看完了就看書,可有可無地在這個冷清的家中存在著。

奕華的父母都是上海人,都是復旦大學中文系的高材生。不同的是,父親的父親是大資本家,雖然公私合營,已把財產(chǎn)交給了國家,但歷史上是有污點的,據(jù)說與蔣經(jīng)國的私交就很好。而母親出身于苦大仇深的工人家庭,現(xiàn)在仍住在上海下只角的棚屋地帶。父親比母親先一年畢業(yè),被分配到大西南崇山峻嶺之中的南亙山小城。當初在大學,父母的關(guān)系僅僅是比較好。父親不談戀愛,嘴上說是不想拖累誰,骨子里卻是父親的驕傲,他還沒愛上任何一個女人呢,不愿稀里糊涂便接受什么女人的可憐??赡赣H偏偏就要可憐父親。她以放棄留上海追隨父親來到小山溝的行動,感動了所有的人,包括父親,雖然這種感動是強加的。于是,父親便欠了母親一個永世還不清的債。

他們像一對沒有來途和歸處的人,在這個無親無故的小地方小心翼翼地活著,與世無爭。他們從不會給奕華講老家的人與事,當成與那里毫無關(guān)系似的。父親不講還可以理解,母親好像也并不以她住棚屋的工人父母為榮。倒是有一次對奕華說:你出生晚了,沒享上福。要不就是藍家的大小姐,梳頭丫頭都會有的。奕華打斷了媽媽的陶醉,說:那是剝削,有什么好。?媽媽再不吭聲了,她把從郊外鄉(xiāng)下采來的臘梅,用繪有富春江煙云圖的花瓶養(yǎng)起,又用白綿線勾成的太陽花圖案的編織布,把被子、枕頭一一裝點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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