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覺得我厲害呀。朋友不是刻意去結交的，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不是嗎？我只是不喜歡因為孩子同年，或是因為同一所幼兒園，為了那種理由而跟人結為朋友?！奔芽椚耘f端著紅茶，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千花。接著，轉開目光望著窗簾外低語道：“我一直是職業(yè)婦女，生了孩子之后，本來想繼續(xù)工作的。我心里想：叫我當全職主婦，別開玩笑了。所以，有點看不起衿香同學的媽媽吧。我想千花你也了解的，這一帶的母親有點像是上個世紀的人。當然也有很多人不是如此，職業(yè)婦女也很多。不過衿香讀的幼兒園真的很麻煩，每個月都有家長參加的活動，甚至還禁止小朋友看卡通。大部分的母親都是專業(yè)主婦，等孩子稍微大一點，就用老公的錢去學插花或煮紅茶，還認真考慮有機會開一家自己的教室呢。真是一群天真的媽媽。說好聽一點是不問世事，說難聽點就是沒見識?！?

佳織赤裸裸的說法，讓千花大吃一驚。佳織看著千花，大聲笑了起來。剎那間，較年長的佳織仿佛突然回到女高中生的模樣。

“對不起，我說得太刻薄了。跟你說話很投緣，所以不知不覺說了出來?！?

“哪里，我懂你的意思。”千花急忙說。真愉快，她希望看到更多佳織真實的面貌，于是特意補充說：“我讀的是女校，所以特別了解女生世界的獨特之處。有些人只對自己想要的東西敏銳，得不到就憤憤不平。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長大之后，都遇過這種人呢。幼兒園里的媽媽友也是這樣，剛開始都很好，但熟了之后，就會肆無忌憚露出這一面呢?！?

“你也感覺到了吧？所以我才不喜歡跟那些無聊的人糾纏不清。別看我現(xiàn)在這樣，我以前也在出版社做過女性雜志呢。我最討厭那種總向男人揩油的女人。我才不想讓男人養(yǎng)呢。至少，我看不起那些只想跟條件好的男人結婚的女人。雖然實際情形如何，我并不了解，不過小衿幼兒園的母親幾乎全是那種女人。在才藝班或學前班遇到的母親也一樣。自己什么都不會，就把那種期許或夢想全加在孩子身上。住在東京，讓孩子去上私立貴族學校，滿口英文，練個一兩項運動，再結交一堆朋友。自己想做而做不到的事，都叫孩子替她做了。也就是說，孩子成了母親的小替身?！?

佳織的語調(diào)帶著少許熱度，剛開始因為佳織掏心掏肺的話而感到高興的千花，漸漸轉為一種奇妙的心態(tài)。佳織所說的“母親”或“女人”，似乎并不是幼兒園或才藝班里遇到的不特定多數(shù)，而是某個特定的人。如果真是如此，那會是誰呢？千花暗自思索著，當然，她不可能知道。

“現(xiàn)在還會遇到嗎？我是說，衿香進了私立小學，在那里遇到的母親們，還是跟幼兒園很類似嗎？”

“完全不一樣。”佳織站起來，走到廚房做些什么。千花的目光追著廚房吧臺后面的佳織。在光潔如新、宛如從來沒做過家事的廚房里移動的佳織，姿態(tài)就像廚房用具廣告里的女模。“小衿的小學有點遠，很多孩子是從目黑、世田谷或橫濱方向過去的，所以不像這一帶的學校那么封閉。說封閉也不太對……不過，全是相近地區(qū)的孩子集中在一起，會有種窒悶感，你也有同感吧？這所小學比較自由些，所以愉快得多。而且它跟幼兒園不一樣，沒有那么多活動，大家見面的機會也少，雖然不可能交到像求學時代那樣的朋友，不過心情上輕松很多。很多媽媽也在上班，聊天也比較有話題?！奔芽椂肆艘粋€大盤子回來，放在餐桌上，里頭擺著一個個一口大小的蛋糕。形狀看起來不太一致，想是佳織親手做的吧。原來這女子還是有用那個清潔光亮的廚房呀，千花佩服地伸手去拿。

“哇，好好吃哦?！?

佳織沒理會她的反應，繼續(xù)說道：

“但是，最后，我還是當了我最討厭的專業(yè)主婦了。小衿幼兒園的時候費了很多心力，后來想盡可能讓她上私立小學，所以又帶她去上輔導班。我一直想快點出去工作，甚至一度急得都哭了呢。但是，小衿的小學決定后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工作好像很難找呢。一個新手都未必找得到工作，我這種七八年沒工作的母親，哪有出版社要用我啊。盡管如此，畢竟從前做過事，自尊心作祟吧，那種公司里打雜的工作我做不來，又不想做兼差，所以最近覺得有點意興闌珊了。結果，我還是敗給了自己。”

“不過，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找得到工作吧。以前在出版社也做得那么杰出，跟現(xiàn)在就業(yè)困難沒有關系呀?！?

“不可能。我現(xiàn)在光是幫小衿想便當菜，就夠累的了。”佳織說著，她端詳著千花，興味十足地笑笑。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音響起，佳織收起笑容，快步朝廚房吧臺走去。她拿起放在那里的手機，留下一句“隨便坐”便回應起手機“喂，是，是我”，隨著走出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