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手牽手走上坡,坡道前端如在熱氣蒸騰中燃燒般晃動起來。
久野容子帶著孩子走上坡道時,高原千花正待在運(yùn)動俱樂部的更衣室里。她坐在鏡前的椅子上,把頭發(fā)吹干。今天,在完成往常的訓(xùn)練項(xiàng)目之前做了檢測,上半身的肌肉量增加,身體脂肪減少了百分之零點(diǎn)二。因?yàn)橹吧习肷淼募∪饬繑?shù)字一直沒什么改變,所以千花心情大好。
“高原太太,今天的有氧運(yùn)動你不參加嗎?”一個梳馬尾的女子朝著鏡子里的千花喊道。那個女孩常在有氧課里遇到,但千花想不起她的名字。
“今天我跑了五公里,已經(jīng)夠多了。你看我,怎么樣?”
千花弓起右手臂,用力擠出肌肉。
“哎,這怎么回事?”女子走近,摸摸千花的上臂。
“肌肉量增加了耶,好不容易才長出來的呢?!?
“哦,真棒!手臂的肌肉很難練。不過,高原太太,脂肪也沒像你擔(dān)心的那樣增加嘛。”
“如果沒脂肪,我就不用到這兒來了?!?
哈哈哈,女子笑了?!澳?,我先走了?!彼x開鏡子前。
千花到俱樂部的柜臺取回會員證,在入口旁的沙發(fā)坐下,用手機(jī)打給母親。
“媽,小雄在干嗎?”
孩子寄在母親那里,千花詢問他的情形,母親說,剛剛睡下。
“這樣啊,那我去買個東西再回家沒問題吧。想買什么跟我說,我一起買好了。嗯,嗯,我知道了。好啊,反正有車,重也無所謂。好--四點(diǎn)左右會過去。三點(diǎn)半幫我叫小雄起來。別忘了哦?!?
千花再三強(qiáng)調(diào)三點(diǎn)半,然后走出運(yùn)動俱樂部,繞到后面的停車場。她打開車門,車?yán)镫m然放了遮陽板,還是像洗桑拿一樣熱。打開空調(diào)和所有車窗,啟動引擎,按下CD開關(guān),千花把方向盤往旁邊一打,駛出了停車場。播放的U2專輯是丈夫賢的愛好。
“雞肝、醬油、西瓜,還有烤肉的材料?!?
千花反復(fù)念誦母親托買的東西,以防自己忘了。車?yán)锝K于涼快了一點(diǎn),千花關(guān)上所有窗子。父母愛吃魚多過吃肉,要她買烤肉的材料,大概是想留她和雄太在家吃晚飯吧,千花思忖著。買西瓜,是因?yàn)樾厶珢鄢?。待會兒打電話給賢,叫他如果早下班就到娘家去接她吧。這樣一來,連晚餐都省了。
千花在紅燈下停下車子,從CD匣里取出U2,放進(jìn)恩雅。水一般的音樂在涼爽的車?yán)飻U(kuò)散開來。太陽正在斜前方,仍舊放射出如同正午時那般強(qiáng)烈的光線,馬路旁的樹木和大樓全都映射成白色。千花想起雄太熟睡的臉,那個會像大人一樣皺起眉心、微張著嘴的兩歲兒子。
千花在目白路等紅綠燈的時候,小林瞳坐在縫紉機(jī)前,在剛縫好的窗簾上打開信展讀;腳邊蓋著毛巾被沉睡的是兒子光太郎。駛過高速公路的車流噪聲,如同雨聲般穿堂入室。
信是“氣球會”的馬場好惠寫來的。瞳今年秋天就要過三十三歲生日了,加入“氣球會”大約十年,但最近已很少參與了,連兩個月才寄來一次的會刊,她都是連封套也沒拆就丟進(jìn)垃圾桶,不過她和好惠還是有聯(lián)系。住在札幌的好惠比瞳大兩歲,從事看護(hù)福利的工作。好惠和瞳都不喜歡打電話,所以一直都以書信往返。
好惠的信跟兩個月前那封幾乎沒有什么不同。說的都是她在“氣球會”對一位住在橫濱的男士頗有好感,但因?yàn)槎嗄隂]與男人交往,不知該如何縮短距離云云。兩個月前的信中,好惠還說她想請個假,一個人到歐洲去旅行,讓瞳大為震驚。但今天上午送到的信中卻寫著,最后還是沒休成假,決定放棄旅行。瞳心里暗忖,應(yīng)該不是休不成吧??峙率请m然想去,但真正要出發(fā)前,卻又膽怯起來才是。
瞳覺得好惠跟自己很像,所以才會在“氣球會”里成為好友,并且一直保持聯(lián)系。兩個人都膽小、謹(jǐn)慎、笨拙和太敏感。如果好惠真的一個人去異國旅行的話,她會覺得自己被拋下了。這個夏天,好惠放棄旅行這件事,令瞳深深放下心中的大石。但同時,她也厭惡自己這種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