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只要是農(nóng)家畦頭新割的本韭菜,隨便炒什么,都好吃。韭菜炒雞蛋,炒肉絲,炒干絲……韭菜炒軟殼米蝦尤妙,將那種剪去頭尾的小米蝦先下鍋旺油爆熟,盛起,待韭菜炒倒,再放入已是無比玲瓏剔透的米蝦合炒,蝦鮮菜香,紅綠相映,看上去就胃口大開。只是這蝦為水族中助陽之物,韭在民間亦另有俗稱“起陽草”,向為佛殿庵堂所忌,僧尼人眾不得食,是故,此二者相促,極能調(diào)動荷爾蒙激升。韭菜炒千張,綠白相間,有著一種刪繁就簡的淡泊,是一般人都能拿得出來的一道非常清怡的家常菜。再如韭菜炒綠豆芽,撒上些紅椒絲提味,又不掩綠豆芽的明快;在顏色和味道上,紅椒絲亮艷明快,韭菜韜光含蓄,各行其道,相得益彰。韭菜炒螺螄肉更是絕配,形似膠飴的螺螄肉先以油和作料爆煸,再投春韭共炒……盛入青花瓷盤中,碧綠的韭菜里,近乎黑色的螺肉星星點點,像是散落田野里的牲畜,讓人宛如欣賞一幅江南水鄉(xiāng)風(fēng)俗畫。
秋韭亦美,不遜春韭多少,是以民間有“兩頭鮮”之謂。夏天的韭菜較老,但夏韭長出的嬌嫩花梗,切成寸段炒肉絲,或炒那種柔韌的茶干細(xì)絲,風(fēng)韻別致。而汪曾祺老人卻說,韭菜花要配小羊羔肉吃才好,且考證出這是《詩經(jīng)?小雅》那個年代就推崇的吃法,繼而又牽涉出了一個與黃庭堅書法相關(guān)的“韭花帖”,也算是雅人言雅事了。
清新宜人的早晨,露珠夢幻般晶瑩跳躍,去小橋流水邊的菜地里掐那剛剛打苞的花梗,心情自然是無邊的好。開了花的韭菜,更有女性氣息,嬌嬈別致的細(xì)碎的小白花,被亭亭纖腰的修長花梗托舉著,像小姑娘仰著乖巧好看的臉。
關(guān)于韭菜的詩句,最值得傳誦的,大概還是老杜的“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吧。品詩論文,感慨世道,一夜春雨方歇,靈動的水珠還掛在草葉尖上,鮮嫩的春韭剛從菜園里割來,新獲的黃粱米飯已燜在鍋里,正熱騰騰香氣四溢……春韭的鮮潤,加上故人老友的殷切情誼,讓亡命亂世的大詩人所獲得的無限安慰,足以穿透千年歷史煙云直抵我們而來。
只是我們無從得知,唐代用刀“剪”韭是怎么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