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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節(jié):機(jī)遇(3)

碼頭王 作者:磨子李


王三發(fā)說話了。王三發(fā)是搬運公司資格很老的搬運工,在村里與謝彩鳳是隔壁?!敖M長,你這個分工原本也公正,可是,今天大侄女來了,人家是干部,再說,還是女流……”

老黑的臉色就黑成了鍋底。“女人又咋了,干部又咋了?都是靠搬運公司工資吃飯,自己提勁要來碼頭與我們比力氣,難道叫我們養(yǎng)一個大活人?”

謝彩鳳默默把王三發(fā)推到一旁,笑瞇瞇地望著老黑組長:“是啊,我既然來到小組,自然就與弟兄們一樣摸活路,不然,怎么向癩子書記交代?”她拿起搭肩布,墊在肩頭上?!靶燮鸢?!”王三發(fā)與一個工人吼叫著,把一尊條石放到她肩頭上。

謝彩鳳氣沉丹田,掙站起來。好沉重的條石啊,她咬著牙,艱難地挪動著腳步,朝跳板走去。剛上跳板她就氣喘吁吁了,看那跳板呢,就好像漂浮在水面,肩頭肉皮磨爛處,劇痛一陣陣刺著她的神經(jīng)。她感覺渾身軟塌塌,遲疑著想朝回轉(zhuǎn),甚至,想把條石摔掉?! ?/p>

下力漢摸活路全靠板命

靠天爺靠土地總不得行

是漢子就要扎實鼓勁

雄起 雄起 雄起呀   

陡然,在江岸沙灘邊,傳來羅癲子那聲嘶力竭的吼叫。那吼聲沙啞,粗野,就好像荒野的狂風(fēng)掃過,顯得十分猙獰與突兀。

謝彩鳳渾身一顫。此刻,她汗水直流,好像待宰的小羊羔,朝前走一步就會遭遇滅頂之災(zāi)。

她已經(jīng)挪不動腳步了。

此時,又傳來一陣歌聲:  

下力啊砸笨啊憑借野力

上坡啊下坎啊依仗硬氣

捏著啊鼻孔喲把老力使完

雄心啊壯志飛躍了險灘急流  

羅癲子叔叔!謝彩鳳的淚水終于滾落下來。她又望見困牛石旁那蓬嬌艷的夾竹桃了。陽光下,那花開得好熱烈好繽紛,憤怒如火。她看見母親了,她抬著山一般的貨物在前邊走,好像路標(biāo)一般引導(dǎo)著她。

謝彩鳳咬著牙,迎著那叢葳蕤的夾竹桃花,從跳板上艱難地走了過去。當(dāng)她終于把那條石放倒在條石垛上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疲乏得要虛脫過去。

這是一個瘋狂的夏天。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有下過一場雨,毒辣日頭每天周而復(fù)始地高懸在天上,把人的汗水都烤干了。公路上的瀝青被烤化,變作了一攤攤稀泥,汽車從上面經(jīng)過,發(fā)出一聲聲令人心悸的咝咝聲;而人從那里走過,卻被粘得拔不起腳。

在干燥悶熱令人窒息的空氣中,牛背灣那兩株兄弟黃桷樹死掉了一株。死去的是大哥,它好像被野火焚毀了一般,枝干枯槁,樹皮脫落,就在一天早上轟然倒地,露出黑森森的空筒,情狀慘不忍睹。那弟弟也顯得十分難堪,樹葉枯黃,枝干干裂,十分孤獨的樣子。

夾竹桃卻開得轟轟烈烈,火一般的夾竹桃花與毒辣的太陽交相輝映,爭齊斗艷。

接著,就是不停的暴雨。長江發(fā)洪水了,嘉陵江發(fā)洪水了,從上游洶涌流瀉而下的洪水,裹挾著泥沙,瘋狂地劫掠著沿途的建筑。

這天早上,謝彩鳳剛到辦公室就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市防汛指揮部打來的,說是當(dāng)晚最高洪峰將通過,要求單位采取一切措施,動員水位線以下的居民全部撤離到安全地帶。

接完電話,謝彩鳳沉思著,然后咬牙切齒地說:“癩子啊,你也有今天!”說完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朝外面走。

起風(fēng)了,嗚哇叫著的江風(fēng),妖怪一般迅疾地掠了過來。在西邊天際,金蛇狂舞著,隱隱地傳來沉悶的雷聲。謝彩鳳剛走到通往牛背灣那條青麻石小路,傾盆大雨就兜頭下來。

好雨!迷蒙中,天地混沌,連成了一片;風(fēng)妖鼓動著巨嘴,把那雨吹成彎腳桿雨,斜斜地砸在地面,把地面撞擊出一個一個的水坑。地面一會兒就洶涌著一道道小河,嗚咽著一首首低沉的曲子,奔瀉而來。舉眼望去,嘉陵江黃濁濁的,巨浪拍擊著江岸,發(fā)出令人震撼的轟隆轟隆巨響。夾竹桃也矮了身姿,簇?fù)碇?,喧嘩著一首首歡快的歌。

謝彩鳳渾身被雨水淋濕,那雨水鉆進(jìn)她的鼻子與嘴巴,咸腥腥的,很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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