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夫人也不禁熱淚奪眶。連忙起身，對劉夫人斂衣一拜說道：“望姐姐多多眷顧亞子！”

劉夫人揮淚道：“妹妹這就見外了！亞子雖說非我親生，難道就不是我的兒子嗎？我這輩子還能指靠別人嗎？”

李克用緊緊抓住兩位夫人之手，再也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陳夫人垂淚言道：“妾為大王執(zhí)掃除之役，十有四年，深蒙眷寵。王若不諱，妾愿隨王于地下，侍奉于九泉。”

克用欲側轉身體，伸手攙扶，但已無力。曹夫人見狀，忙起身代克用把陳氏扶起?？擞玫溃骸扒涫呛窝裕孔郧湎录?，孤愁懷得解。本欲與卿長相廝守，奈何蒼天不佑。殉葬之禮，古人早已以為不仁，魏武子尚且棄而不取，卿欲陷孤于不仁乎？萬勿生此念頭！”

陳夫人又道：“王既不讓妾以身為殉，妾愿落發(fā)為尼，為王書一藏佛經(jīng)，以報平昔之恩?！?

克用為之流涕，點頭允準。夫妻四人計議已定，命傳監(jiān)軍使張承業(yè)入宮。

張承業(yè)，字繼亢，本姓康，同州人。唐僖宗時凈身入宮。昭宗時為河東監(jiān)軍，與克用友善。宰相崔胤結朱溫以誅宦官，詔令盡殺各地監(jiān)軍。李克用密匿張承業(yè)于斛律寺，換了一個死刑囚犯人，獻上首級以復詔令。后來昭宗遇弒，朱溫篡唐，李克用又請張承業(yè)做監(jiān)軍。張承業(yè)感李克用救命之恩，對李克用忠心不二。

張承業(yè)入宮，見克用病臨垂危，不覺淚下?？擞镁o握承業(yè)之手說：“吾兒孤弱，群臣縱橫，后事賴公善為籌之?！背袠I(yè)叩頭道：“王于承業(yè)有再造之恩，敢不竭忠盡智以事嗣王。不知王欲何人嗣位？”克用命人喚世子存勖入內，告承業(yè)道：“吾欲傳位于亞子，望公盡心輔佐?！背袠I(yè)賀道：“大王有子，河東有主。臣事新主如事大王，請王放心！”克用示意存勖退下，讓承業(yè)進前囑托道：“存璋自晉州還，兵馬駐扎城外，萬一事出突然，難濟緩急。公秘傳我令，讓他分兵一半，移駐城內，以備不時之用。存顥、存實，自存信死后，似有怨望之意，公宜相機削其兵權，以防不測?！背袠I(yè)受命而退。

次日，李克用已覺油盡燈枯，傳旨宣召李克寧、張承業(yè)、李存璋、吳珙、盧質等人進宮。世子李存勖侍立病榻一側?？擞靡允种复孥玫溃骸拔岢鄞俗又練膺h大，可付后事，唯卿等所教。今以此子連累眾卿！”又特地把克寧招到床前囑咐道：“此后以亞子累汝，汝勿負我！”克寧受命，和眾臣退立一旁。李克用又命人取過三支箭來，親手付于存勖道：“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逆賊朱溫，是吾仇敵，屢屢謀害于我；燕王劉仁恭劉守光父子，窮途投我，為我所立，契丹王阿保機與我約為兄弟，皆背我歸梁。此三者為我終生遺恨。第一支箭命你消滅朱溫；第二支箭命你討伐劉仁恭，如果不克幽州，黃河以南不可能為晉所有；第三支箭討伐契丹，一定要打敗阿保機！”稍停又突然睜開眼睛說：“進通身陷孤城，危險萬狀。我已經(jīng)等不到和他再見一面。周德威莫非心中嫌隙未解，不肯用命嗎？等把我安葬以后，你和德威要竭盡全力，救援潞州！”言畢，狂呼一聲，毒瘡崩潰，登時身亡。李存勖踴躃大慟。眾大臣一邊勸慰一邊命人安排喪儀。晉王府登時哀聲四起，愁云慘霧彌漫，上上下下一齊忙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