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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小石在獄中服刑，遠(yuǎn)在南京的妻子也在“服刑”，身心之累比傅小石有過而無不及。何也？傅小石在獄中周圍都是囚犯，彼此間沒有歧視，而妻子的情況卻截然不同，“反革命家屬”的身份與周圍的革命群眾格格不入，歧視與打擊接踵而至。

受傅小石的連累，王汝瑜的書教不成了。有革命警惕性高的家長說：反革命家屬還能叫她教書，把小孩都教壞了。于是，她被趕到一個叫“湖南路街道工農(nóng)電機(jī)廠”的街道小廠當(dāng)工人。說是工廠，實(shí)際上只有在湖南路上的一間小門面，弄十幾個家庭婦女，每個人從家里帶一張小凳子，給人家修報廢的馬達(dá)、電動機(jī)。就是把原先電機(jī)馬達(dá)線圈上的銅線燒掉，重新卡上線。王汝瑜去后，工廠負(fù)責(zé)人就把最危險的活給她做，叫她負(fù)責(zé)燒馬達(dá)。這活說簡單也簡單，就是把舊馬達(dá)澆上汽油在馬路邊上燒。第一次做這活，王汝瑜不知道厲害，也沒人教她怎么做。她把舊馬達(dá)拖到路邊，澆上汽油，就用火柴點(diǎn)火?；鸩駝澲?，她彎腰向前去點(diǎn)澆了汽油的馬達(dá)，“轟”的一聲，著火的汽油撲面而來，把王汝瑜著實(shí)嚇得不輕，一下子癱坐在水泥地上，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她用手往臉上摸一摸，真是萬幸，眉毛沒有被燒掉。這時，聽到背后有人在屋里面說，就要給這種人鍛煉鍛煉。

工廠的水池沒有下水道，傍晚，要下班時，大家洗完手后，負(fù)責(zé)人又叫王汝瑜把她們洗手的臟水從水池中舀出，一盆盆倒在馬路上。王汝瑜心中有一百個不愿意，但她還是忍下了，默默的照負(fù)責(zé)人的命令去做。因?yàn)樗枰敲吭?4元的工資，她要養(yǎng)活女兒，還要掛心著在監(jiān)獄服刑的丈夫和下放在灌南農(nóng)村的父母。在人屋檐下，哪得不低頭？

在這個十多個人的小廠里，還有一個“壞分子”享受和王汝瑜相同的待遇。這個人原來是部隊(duì)“八一”醫(yī)院的電工，因?yàn)橐惶焱砩吓吭诖皯羯贤悼磱D女洗澡，被人發(fā)現(xiàn)，作為流氓犯給抓起來坐了牢。后來給放出來后也分到這個小廠里。廠子外面出力的事，例如拖馬達(dá)、買銅線這一類臟活累活都叫他干，而廠里的苦活都叫王汝瑜做。還有早上下門板，晚上上門板也是王汝瑜和他一起做。

不光做活受歧視，平時也受歧視，每天早上上班后，首先要讀毛主席的“老三篇”，這時，沒人愿意跟王汝瑜坐在一條板凳上，因?yàn)槟切└锩罕姸家胺锤锩覍佟眲澢褰缦蕖?

學(xué)了“老三篇”，還要“斗私批修”，狠斗“私”字一閃念，這時有人就批王汝瑜，“你男的坐牢，你走路還挺著胸脯，好像挺光榮似的，從來不向革命群眾低頭?！钡拇_，王汝瑜從沒有覺得有個“反革命”丈夫是件見不得人的事，她始終相信丈夫的清白。廠里另有一個女工，丈夫因貪污坐牢，就整天把自己弄得臟兮兮的，并堅(jiān)決和丈夫劃清界限，離了婚，王汝瑜特看不起她?？墒牵莻€女工因?yàn)榛氐搅烁锩?duì)伍，工廠就給她發(fā)了補(bǔ)助。而實(shí)際上王汝瑜家生活比那個女工更加困難，就因?yàn)樗龥]能和丈夫劃清界限，補(bǔ)助就始終沒有她的份。

王汝瑜手上有一塊表，是從爺爺那兒繼承來的唯一財富，生活困難時，有人叫她賣掉，她咬咬牙舍不得賣。她還從堂子街買來一輛舊自行車，為了中午晚上接送女兒方便。

女工們又批斗她：你有車，有手表，你就是資本家！

王汝瑜不服氣，辯駁道：有手表、有自行車就是資本家呀？那資本家也太好當(dāng)了！

女工大多都是家庭婦女，文化不高，就喊口號，我們跟你水火不相容！

不容就不容吧，反正給我那24塊錢的工資就行。王汝瑜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