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欽這才松下一口氣,那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抱著他那包煙土回家去了。女兒牡丹并不知父親干什么去了,見他抱著一包煙土美滋滋地進屋,以為父親又花錢買大煙抽,便不高興地埋怨父親老抽那玩意兒要敗家。當父親笑嘻嘻地告訴她拿煙土去找了云老先生時,她更是搖頭數(shù)落父親不了解云老先生為人。可當父親說出老先生答應(yīng)為她婚事當紅媒之后,她的臉上頓時一片緋紅,跑進內(nèi)屋不出來了。
云燈阿當晚就坐上轎子,去了現(xiàn)住王府大院的哈爾章京那兒。這事他要和老章京商量,要共同做媒。
兩個知心老友,坐在花架下飲茶,商談起來。那晚月朗星稀,草原的夜色涼爽宜人,空氣中飄蕩著草香花香奶香。自從達王常住奉天后,為主持旗事方便老章京就住進王府大院,這座平時死氣沉沉的豪華宮殿便有了活氣兒。從院內(nèi)一座蒙古包里,傳出老說書藝人毛依罕的沙啞渾厚的歌聲,這歌聲和著夜色在草原夜空中傳蕩。
哈爾老章京一聽這門親事,大笑著叫好。
“你來看?!痹茻舭⑼蝗焕鹄吓笥训氖?,起身出去,手指夜空一起觀看天象,只見他沉吟片刻后緩緩說出一番驚人之語:“幾天來老朽一直在夜觀天象,當下天狐星已北侵,北極星正顯暗淡,七星北斗勺把已傾斜,對北方可是大為不利呀,草原有災(zāi)難呢章京老弟?!?/p>
“草原的災(zāi)難已夠多的啦,云兄,你別再嚇唬我——”哈爾老章京有些心驚。
“老朽從不妄語。早則年底,晚則明春,達爾罕旗草原還有大事出?!痹茻舭⑸酚薪槭碌卣f得有鼻子有眼,弄得老章京云山霧罩摸不著
頭腦。
“云兄,你今晚先提老嘎達婚事,后提天象之事,難道這兩者間有何關(guān)系嗎?”哈爾不解地問。他站在那里也仰頭看天,可什么也看不明白,只覺大好的月亮,滿天的星斗,河漢璀璨迷人。
“關(guān)系很大!”云燈阿言之鑿鑿,“天狐入侵,草原上空‘勺把’傾斜,今后數(shù)年草原肯定不得安寧,須有白虎星橫空出世才行??裳巯?,白虎星暗淡無光,湮沒在群星中,需有金鳳出現(xiàn)才可扶持!”
“老夫可越聽越糊涂了!”哈爾一臉迷茫。
“今天,這金鳳應(yīng)時出現(xiàn)!”云燈阿拍掌唱喏。
“你說的敢情是牡丹這孩子?”
“正是!”
“那白虎星,指的就是老嘎達嘍?”
“然也。軍事梅林當然是白虎星下凡。何況,老嘎達屬龍,牡丹屬虎,龍虎相配,才可所向披靡!再說金鳳生翅,白虎星才如虎添翼,又是龍鳳配對一切都合命相,命相又合天象,咱們兩個老朽促成這樁婚事,科爾沁草原方有救!”云燈阿一口氣說出這番驚天機密,一臉神秘莫測的樣子。他是明安圖的后人,對天象當然有獨到的研究和承傳。
“你直說讓這倆孩子入洞房不就得了,繞了這么大的彎子!”一臉茫然的哈爾這時大叫,大有上當?shù)臉幼?,而后又逼問云燈阿,“你說得這么神乎其神,嚇得老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草原究竟有何大災(zāi)?”
“不可說,不可說,天機不可道破!老夫其實也不很明白具體事項,說了也擋不住。我們只好聽天命盡人事而已?!痹茻舭?fù)歸花架下的茶座,默默飲茶,不再言語。他那蒼老而睿智的臉一派肅穆,眼神深邃而超脫,似乎處在一種忘我的境界。
哈爾看著他入定的樣子,不再追問?;仡^喚來侍者問,今晚誰在兵營值夜?
“稟報老爺,是嘎達梅林?!?/p>
“昨夜他不是值過了?怎么今夜又是他?”哈爾問。
“報告老爺,最近北邊圖謝吐旗鬧馬賊,軍事梅林爺為預(yù)防意外,每天都親自值夜。咱們王府大院的四個炮臺,他都加派了人手,不許睡覺,槍不離手,馬不離鞍,可嚴實呢!”侍者贊許不已地回答。
“原來是這樣,他這軍事梅林當?shù)目烧嫘量嗄兀≡壤厦妨职妥績?,別說鄰旗鬧馬賊,就是本旗的幾個蟊賊也逮不回來!”哈爾感嘆道,然后吩咐那名侍者,“去把梅林爺請這兒來吧。”
那名侍者得令離去。外邊傳來他疾馳的馬蹄聲。
旗兵營房在王府西南三里外,挨著旗札薩克衙門“畢其根-格日”的西南側(cè)。
一盞茶的工夫,嘎達梅林飛馬趕到。
他一身戎裝,短打扮,兩側(cè)挎雙槍,人更顯英武。
“卑職見過章京大人,見過莫日根先生?!备逻_梅林屈膝施禮。他按百姓習慣也尊稱云燈阿為莫日根先生。
哈爾起身,伸手拉老嘎達入座,笑呵呵地說:“咱們的小梅林爺,好精神啊,快坐快坐,不必多禮!”
“大人急召卑職,有何吩咐?”嘎達謙遜地說著,給二位老者斟茶,侍者又為他捧茶。
“無事,無事,我們兩個老家伙想你了,哈哈哈,今夜月色明朗,天氣清爽,倆老朽想找你喝兩杯!來人,備一桌酒席,端這兒來!”哈爾爽朗地笑著,吩咐下去。
酒過三巡,臉開始發(fā)熱,可哈爾和云先生始終矜持著,不開口說事。
嘎達梅林心中有些憋得慌,但又不好開口打聽,只是沉著地陪酒。
兩個老人相視一笑,哈爾這才開口說:“咱們的小梅林爺,雖然頗有定力,可眼神微散,心也不專一喲!”
“卑職當班值夜,不放心兵營那幫奴才呢……如果兩位大人真想喝酒,小的找空閑時間打來幾只野味來請二位到寒舍痛飲如何?”嘎達急于脫身。
“不慌,不慌,兵營有你那影子兄弟托日、道諾二人在,出不了亂子,放心!喝酒喝酒!”哈爾有意逗老嘎達,笑看他心急火燎的樣子。
嘎達梅林無奈,只好定下心來,繼續(xù)陪酒。
云燈阿這時看一眼哈爾,微笑著開口了,說道:“老嘎達呀,有人想跟你做一筆買賣呢?!?/p>
“買賣?跟我?一介武夫,一無可放荒的草地,二無牛羊可拿盆地量數(shù)①,跟我做什么買賣?”嘎達梅林笑問。
“有的做,有的做。人家只要一馬雙槍,跟你換女兒身哪!哈哈哈哈?!痹茻舭⒔K于要揭開謎底了。
“誰家女兒這么傻?老先生是拿我逗著玩兒吧,呵呵?!备逻_苦笑
搖頭。
“非也,非也,天下還真有這么一位癡女。所以嘛,我們兩個老朽出面,保這紅媒!”云燈阿和哈爾相視一笑,認真說道。
嘎達梅林聽后一愣,摸摸頭問:“難道真有此事?那學生愿聞是哪家傻丫頭了?”
他此時終于明白,兩個老者今晚的確“別有用心”,又說:“不過,晚輩先由衷感謝二老的關(guān)懷?!?/p>
“別說漂亮話,到時候少不了你請酒的!”哈爾笑道。
“這女孩嘛,名叫牡丹,小時叫梅丹其其格。是伊森格爾臺吉仁欽的掌上明珠,她哥哥朋斯克在卓王府做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