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什么是戒、定、慧(1)

這個世界會好嗎 作者:梁漱溟


梁:不夠通達,高明的人通達無礙。所以像是宋儒吧,就有點排佛,排斥道家,在我看就是不夠通達。通達的人呢,無礙,沒有滯礙,什么事情都看得很通。有礙,是你自己在那里給自己設(shè)了妨礙,原來是可以不必的,高明人他就超出來了。宋儒像朱子他們,朱熹他們,有不少儒者都排佛呀,排道家呀。

艾:您昨天說,您一直都是佛教徒。

梁:因為我很早,很年輕的時候,十幾歲的時候,就想出家。

艾:于是到現(xiàn)在您還是保存原來的……

梁:還是那樣,不過現(xiàn)在是不必出家了。其實還是想出家。

艾:還是想出家?

梁:還是,假如說是讓我去住到一個山上廟里頭去,那我很高興(笑)。

艾:是。那梁先生還打坐啊,修佛的……

梁:本來按佛家它有三個字,叫作“戒、定、慧”,這三個字(梁先生寫出給艾看)——“戒、定、慧”就是一定要守戒律。戒律有好幾條,比如說是不能娶妻,如果娶了妻之后也要離開家,出家為僧嘛。還有不殺生、不吃肉等等。戒有好幾條,從“戒”才能生“定”,“定”就是剛才說的入定。一定要守戒才能夠入定。由“定”才能夠生“慧”,“慧”是智慧。普通我們的這種聰明智慧,在佛家不認為是智慧,這個算是一種智巧,不是真正的智慧,不是大智。大智一定要從“定”才有,從“定”才能夠破悟。當然在佛家,大家都知道,在中國過去曾經(jīng)有十三宗,宗派有十三宗,很重要的、很發(fā)達的是禪宗。禪宗有那個話,講出禪宗的特色、特點。禪宗的特點是什么呢?叫做“不立語言文字”——立是“建立”的“立”——不立語言文字,言語、文字都不要,不建立在語言文字上。禪宗在中國很發(fā)達,有一個書叫做《景德傳燈錄》,后來比這個《景德傳燈錄》還多,《續(xù)傳燈錄》,一共陸續(xù)出有五本,合起來叫《五燈會元》,都是講禪宗的故事。在那里頭的故事,外行人不懂。比如有名的、禪宗很成功的人,叫禪宗大德——道德的“德”——另外一個禪宗的,去見那個禪宗的大德,他一來見這個大德,大德就打他一棒,他就明白了(笑),那個來的人就明白了,旁人看不懂怎么回事,這是禪宗的故事,這個叫“棒”。還有“喝”。就是來一個人見這個大德求法,他什么話也不說,大喝一聲,那個人也就明白了,如此之類,都是在那個《傳燈錄》上傳說的故事。

艾:我記得我也看過一點這些故事,那禪宗怎么就是……

梁:我的意思是說,禪宗是不立語言文字,彼此可以互相影響。一個老和尚,已經(jīng)成功的,已經(jīng)悟道的,他對一個新來的人,可以對他有一種影響,讓他也能夠開悟,但是他不用語言開悟。語言的開悟,它還在意識之中,而真的開悟,是讓你生命起變化,你的生命根本起變化,這才算。

艾:梁先生自己,年輕的時候,十幾歲啊,精神危機的時候,是辛亥革命以后的幾年吧?

梁:在辛亥革命前。

艾:在辛亥革命前?

梁:辛亥革命的時候,我已經(jīng)19歲,我想出家是十六七歲。

艾:啊,十六七歲的,我又搞錯了。我以為辛亥革命以后,才真正轉(zhuǎn)入佛教,就是說以前是跟著西方各派思想家取用,反正是西方的派別,那辛亥革命以后我以為才精神上有一種危機,才轉(zhuǎn)入佛學的,這個我弄錯了。

梁:我很早想出家。

艾:不過您也參加了辛亥革命啊,您參加辛亥革命的時候您還想出家?

梁:這個剛才說過了。出家為僧到廟里頭去清靜,這個也可以說是小乘大乘都要如此,可大乘有一個不同,就是它要救世,它要不舍眾生。

艾:這個道理我了解,就是看您所寫的幾本書,或者是文章,關(guān)于您那個時候的生活,給我留下的印象是辛亥革命以后您才真正的想出家。

梁:我常說自己,有兩個問題占據(jù)了我的頭腦。兩個問題,一個呢,現(xiàn)實問題,現(xiàn)實中國的問題,因為中國趕上一種國家的危難,社會的問題很嚴重。這個現(xiàn)實的問題刺激我,這個問題占據(jù)我的腦筋??蛇€有另外一個問題,剛才說的是個現(xiàn)實問題,還有一個問題是一個超過現(xiàn)實的、也是人生問題,對人生的懷疑煩悶——對人生不明白,懷疑它,有煩悶,該當怎么樣啊,這不是剛才說想出家嗎?這是兩個問題,兩個問題不一樣,一個就讓我為社會、為國事奔走,一個又讓離開。

艾:這兩個問題事實上是有關(guān)系的。比如,中國問題跟所領(lǐng)導(dǎo)的鄉(xiāng)村建設(shè),有密切的關(guān)系;鄉(xiāng)村建設(shè)也跟中國文化有密切的關(guān)系;中國文化也是跟人生、人的生存、人民的生存也有密切的關(guān)系。我總覺得這兩個問題也是有密切的關(guān)系。怕不怕煙?(梁:不要緊。)這一點,我是根據(jù)西方的一個心理學家,他寫了德國的中古時代路德(Luther)的傳記,也寫了印度的甘地的傳記,用一種分析法,就是說一些賢明的人——甘地算是一個,路德也算是一個——他們是把自己的問題、個人的問題跟人類的問題,無形中都放在一起了。無論什么地方,非常賢明的人可以說是圣人這個樣子吧,所以我在書里面分析您當年的情形,也是這個樣子吧。雖然我搞錯的地方,就是我以為辛亥革命以后,您才真正信服佛教,以前是有興趣的,不過革命以后才是您自己的問題逼迫您深入佛學,以前有興趣是有興趣,不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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