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白噪聲(8)

接觸 作者:(美)卡爾·薩根


車廂哐當一聲,使她清醒過來,意識到已經(jīng)抵達洛克菲勒中心站。當她迅速向車廂外走去的時候,車廂地面上堆積著丟棄的報紙,一份《新聞郵報》的一個標題引起她的注意:游擊隊占領約堡電臺(約堡是南非約翰內(nèi)斯堡新聞用語的簡稱)。如果我們喜歡這些人,就說他們是為爭取自由而奮斗的戰(zhàn)士。如果我們不喜歡這些人,就說,這是一幫恐怖分子。即使不是這樣,我們也不敢肯定地說,他們只不過是臨時打打游擊,就這么混下去。旁邊的一張廢報紙上,有一幅照片,一個人信心十足地揮舞著手,標題是:《世界末日什么樣》。摘自比利·卓·蘭金新書評論。《新聞郵報》本周獨家報道。她僅僅瞥了一眼,試圖盡快忘掉這些東西。穿過擁擠的人群,直奔會議地點所在的大飯店,以便能趕上聽取藤田有關同態(tài)型射電天文望遠鏡設計的論文。

疊加到輪胎的哀鳴之上的,還有周期性的砰砰之聲,這是歷年來,不同時代不同的新墨西哥道路維修人員重新鋪設路面,形成的一條條路面的接頭引發(fā)的。如果百眼巨人工程項目接收到星際發(fā)來的消息,可是傳輸速率非常慢——比如,一個小時發(fā)出一個比特的信息,或者一周時間一個比特,甚至十年一個比特,那會怎么樣?如果發(fā)送信息的文明非常古老、非常耐心,一點一點地向外發(fā)送,他們根本不知道幾分鐘之后甚至幾秒鐘之后,我們已經(jīng)失去了耐性,無法識別是什么樣的模式,那將會如何呢?假定他們能夠生活幾萬年。他們談話非、常、非、常、地、緩、慢、悠、長,不、急、不、忙,徐、徐、道、來。百眼巨人永遠也不會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能不能有這樣長壽的生命體?如果在宇宙的演化歷史過程中有足夠充分的時間,為繁衍非常緩慢的生命體提供了條件,讓他們發(fā)育成高度智能的物種,會不會有這種可能性呢?會不會產(chǎn)生統(tǒng)計性的化學鍵斷裂,按照熱力學第二定律,機體產(chǎn)生退化,強制他們按照我們?nèi)祟愡@樣的程度進行繁衍,從而他們的生命期限也像我們一樣?或許他們居住在某種古老、久遠、嚴寒、冷淡、漠然、無聊、怠惰、懶散的世界,甚至分子的碰撞也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進行,也許一天只發(fā)生一個回合的碰撞。她在毫無成效地胡思亂想:有一個射電波發(fā)射器,采用大家公認的非常熟悉的設計,構造而成,坐落在一座甲烷結(jié)冰形成的山崖上,從遙遠處,一顆已經(jīng)進入紅矮退化期的太陽把微弱的光投射過來,高高的山崖之下,充滿液態(tài)氨的海洋,波濤涌起,無情地沖擊著海岸——恰好生成一種白噪聲,與科蘇梅爾的狂濤巨浪產(chǎn)生的效果幾乎一樣,無法加以區(qū)分。

相反的情況也是可能的:他們說話快速急促,甚至近乎狂躁的生命體,動作敏捷匆忙,他們發(fā)送一篇完整的射電波消息——比如相當于幾百頁英語的正文——僅用一個納秒(十億分之一秒)。當然,如果你的接受器具有非常窄的帶通,你就可以只收聽范圍狹窄的頻率,迫使你接收長程時間常數(shù)的電波。永遠不可能檢測快速調(diào)制的射電波。這是傅里葉(1768—1830,法國數(shù)學家)積分的一個簡單結(jié)果,而且與海森堡(1901—1976,德國物理學家)測不準原理有密切關系。例如,你的帶通為一千赫茲,你就不能檢測到比毫秒級(千分之一秒)更快的調(diào)制信號。那將造成音質(zhì)的模糊。百眼巨人的帶通比一赫茲還要窄,能檢測到的發(fā)射信號必須調(diào)制得很慢,不能超過每秒一比特信息。調(diào)制到更慢的信息——比如說,長于幾個小時——只要你愿意把望遠鏡長時間地指向射電源,只要你具有超乎尋常的耐心,很容易檢測出來。天空中需要觀測的方位如此之多,需要觀測的恒星多達幾千億顆。你不可能花費整個一生的時間僅僅觀察其中的少數(shù)幾顆恒星。她所遇到的麻煩正是如此,在不到一個人一生的時間里,按照十億個不同的頻率,監(jiān)聽天空中所有的各個方位,他們既忽略了狂熱激動滔滔不絕的急性子,又遺漏了字斟句酌寡言少語的慢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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