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圣哲拉瑪那·馬哈希(RamanaMaharshi)就用這種不斷苦苦逼問的方式來喚醒學生的靈性。當學生帶著煩惱和疑問來見他時,他會以“悲憫的目光”注視他們。這是以大悲心凝視他們在人生歧路上的迷惘。然后,他會教導這些人進行自我探詢的禪修。詢問自己“我是誰?活在這副皮囊中的人是誰?”如果能夠解答這個問題,那么人生所有的問題都得到解決。敢對人生提出這個問題就要勇敢直視納其給達的那面鏡子。當每個經驗生起時,我們就要質疑:這個真的是我的如實面貌嗎?這是永恒的嗎?我們的內心念念遷流——對于自己、形象、人生計劃的念頭、愛與恐懼、事物的愛憎、聲色等物質不斷改變的感官知覺。這一切都要以其本來面目來看它:它們遷流不息,既受局限又空幻無常。當我們將這些無常依次排除,整個的自我感也剝除殆盡,我們便得以安住于一種深沉且無以名之的大寂靜當中。
猶太神秘主義者梅茲里徹(Mezritcher),也教導我們同樣的真理:“除非我們先讓自己化為虛無,進入在萬物之前以及之后的真如實境,否則我們不可能從自己有限的實體超脫到另一層境界。”
當我們的內在被喚醒時,我們會發(fā)現自己并不受自我評價的牢籠所限。盤踞我們內心的無明——批評、煩惱、對于小我的認知,即“恐懼之身”——都能在瞬間釋放殆盡,而一股永恒的解脫和蒙恩之感從此油然而生。
面對死亡必須剝除舊我。那過程猶如剝洋蔥般,不斷放棄過去自以為是的統(tǒng)合感,就這樣層層剝除直到留下永恒的本質。我們借由開啟心門,靈性啟蒙,遭遇困頓以及領受恩典福佑,明白了另一個實相。我訪問過的一位美國喇嘛描述了她靈性啟蒙的過程:
我最大的收獲是在三年禪修期間。在整個三年又三個月的禪修期間,要日夜靜坐和祈禱,還要進行嚴格的禪修。但在第三年的禪修進行到一半時,我獲知弟弟剛過世的消息,他的死因不是意外就是自殺。我收到電報后非常震驚。當時我內心毫無防備,這件事令我全家陷入一片混亂、哀傷和絕望之中。他們希望我回去幫助料理后事。我不能決定是否要放棄這次禪修修行中途離開,因為一旦出去就不能再回來。這個抉擇猶如置身高崖,叫人進退維谷。
我詢問自己的西藏上師。他告訴我,在這三年禪修期間會有許多障礙,也會有很多人出生和死亡。他說我可以自己決定,但他提醒我,我曾立誓要禪修三年。他的回答其實非常明確且堅定。于是我就這么坐著,但內心的無助、悲傷、罪咎和恐懼感卻排山倒海席卷而來。我過去所秉承的禮教和習俗觀念都極力呼喊著要我回家。我處于天人交戰(zhàn)的激烈沖突中,被撕扯得四分五裂。但我已獻身于求道之路,要為眾生尋求大悲心。我明了,要達成此目的,就必須放棄所有個人的執(zhí)著。
于是我明白自己必須繼續(xù)留下禪修。這個決定猶如躍下黑暗的深淵,真是困難萬分,但借由修行和上師的精神指引,不論周遭環(huán)境發(fā)生了什么,終于我跟自己真實本性的終極自由產生聯系。如今我明白事實就是如此。
半年后我出來并見到了家人,他們對于我完成禪修都感到高興,而且欣喜我能以嶄新的自我與他們相處。我覺得我在禪修期間所經歷的一切,以及我意識深處所發(fā)生的掙扎,對他們而言終究是有益的。
在基督教傳統(tǒng)中也有直接與此對應的教義。為喚醒我們內在,明了耶穌偉大的愛,我們必須“心甘情愿地走一段,就像盲人在黑暗中摸索前進”。這是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圣約翰所寫的句子。巨作《白云深處》(TheCloudofUnknowing)堅持真正的苦思必須做到“全然放棄自我,把生命里強烈的自我中心都舍棄,因為阻礙我們通往神性的正是我執(z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