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名為《大宗師》，一開篇就給我們提出了一個極高明的境界："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者，至矣。"我們在學(xué)《大學(xué)》的時候，談到了"知止"；在孔子的《論語》里邊，也有很多地方談到了"知止"；《易經(jīng)》里邊也談到了"知止"。我這幾年，在書院里面，也在反反復(fù)復(fù)給大家講"知止"的概念?！娥B(yǎng)生主》里面，開篇就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這里面已經(jīng)提出了這個問題，那么現(xiàn)在《大宗師》說"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就又把這個意思更推進(jìn)了一層。

首先，什么是"知天之所為"？你把它理解成道之所為、自然之所為，都可以。如果要用佛法來說，理解成真如之所為，也可以。知天之所為，我們要給它一個界定，如果不懂得這個界定，我們就是迷糊的，處于一種愚癡的狀態(tài)。我們不但要知天之所為，還要知人之所為。人之所為，不等于是天之所為；天之所為，也不等于是人之所為。

人之所為的這個圈子是什么？它的界定在什么地方？我們怎樣來把人跟天的界限分清楚？盡管這么幾千年來，中國人都在大講天人合一，但究竟什么是天，什么是人？一般人談天人合一，未必就真把這兩個概念弄清楚了。什么叫人之所為？對我們每一個人而言，一方面，我們是一個自然生命，同時又是一個社會生命，社會生命和自然生命在我們?nèi)松砩鲜呛隙橐坏?。自然界里的動物、植物基本上都是自然生命，它們談不上社會性。螞蟻、蜜蜂、猩猩，包括黑猩猩、獅子之類的，好像都有群體，但是它們的群體還談不上真正意義上的社會性。

天之所為，就是自然、宇宙運(yùn)化成就了這一切，包括人，也是天之所為，地球的一切一切，屬于自然的都是天之所為。知天之所為，這就不僅僅是屬于知識的范疇了。如果我們用理性去探討它，就像后邊所說的一樣--"以其知之所知以養(yǎng)其知之所不知"，也就只能達(dá)到這個樣子。你不可能真正了解什么是天之所為的。要破除這個壁障，就需要一種參悟，所以后面才有莊子與顏淵談"坐忘"的事情，不然的話，憑什么說可以知天之所為？

知天之所為，這只是一個方面，我們還要"知人之所為"。人之所為是什么呢？就是人類的文明和文化，從古代的石刀、石槍，青銅文化，到現(xiàn)代的科學(xué)技術(shù)，包括現(xiàn)代的文學(xué)藝術(shù)，一切一切社會化的東西，經(jīng)濟(jì)的、政治的、歷史的、科學(xué)的，這一切都是人之所為。

天之所為，有它的范疇；人之所為，也有它的范疇。這個界限一定要弄清楚。如果不弄清楚，我們的一生就不足論了。另外，《養(yǎng)生主》里提出了一個概念，"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就是我們的生命是很有限的，而我們面對的這個世界是無限的，我們需要掌握的知識、我們需要達(dá)到的境界是無限的。但是我們以有限的生命來面對無限的知識，要追求這個是不可能的。"以有涯隨無涯，殆已"，這樣是很危險的。我們這里說人之所為，它的半徑有多大，它的極限是什么？天之所為的極限又是什么？知道了這個，就"至矣"，就達(dá)到了精神的最高境界。

知人之所為，不是知識就能解決問題的，也不是理性能解決問題的。這個也需要參，需要悟道！如果沒有這個悟道的過程，那么就既不能知天之所為，也不能知人之所為。所以，莊子在后面對真人進(jìn)行了四個方面的描寫，古之真人怎么怎么樣，古之真人怎么怎么樣……層層推進(jìn)。這里所說的真人，當(dāng)然就是"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的這么一個了不起的、超凡脫俗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