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本節(jié)的一個關(guān)鍵字“簡”,從朱熹起就解成“粗略”。一字之差,整節(jié)精神全貌完全不同。筆者以為“簡”是“簡約”之意,在此是指弟子們懂得自律之道。或者,“簡”是“狷”的音誤字?!搬笔怯兴粸?,其意義與自律相同。現(xiàn)舉《孟子·盡心下》的一段話做參考。
萬章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來,吾黨之小子狂簡,進取,不忘其初?!鬃釉陉?,何思魯之狂士也?”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狷乎??裾哌M取,狷者有所不為也??鬃迂M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
從這里可以看出,“簡”就是“狷”或者至少是同義的字。
孔子周游列國,在赴陳途中,經(jīng)過匡,被匡人誤認而遭圍困,吃了不少苦。數(shù)年后,又遇厄于陳蔡之間,幾乎餓死(時年已過六十)。事后,孔子在陳覺得身心俱疲,興起了返鄉(xiāng)之念。想到早年在魯?shù)牡茏?,已?jīng)個個成材,斐然成章了。雖然如此,孔子也知,他們?nèi)酝T诳襻窈啠╇A段,并未真正進入中道,但孔子不在,是沒人能再教導(dǎo)他們了(不知所以裁之)。故而孔子想就此回去,可以再助弟子們一臂之力,使他們得以更上一層樓。當然,他年紀大了,也想回魯定居,完成他想做而未盡的文化整理工作。
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
近人多解成:伯夷、叔齊兩人,因為不記以往的仇恨,怨恨他們兩人的人就很少了。我想這個解釋是根據(jù)朱熹注解來的。朱熹的注解說:“其所惡之人,能正即止,故人亦不甚怨之也。”而朱注又可能是根據(jù)孟子所說“伯夷、叔齊……不與惡人言,不立惡人朝”而來的。孟子的話是否有根據(jù)或夸張,不得而知。但我敢肯定“不念舊惡”的“惡”不是孟子講的那個惡。而“怨是用希”也不是“人亦不甚怨之”的意思。
為了說明此一觀點,對伯夷、叔齊的生平有必要做一較為詳盡的介紹。
伯夷、叔齊是殷商末年,孤竹國國君的大兒和三子。孤竹君喜歡三子叔齊,想立叔齊為繼承人。孤竹君死后,叔齊乃請大哥伯夷接位。伯夷因為叔齊接位是父親的意思,自己不能做不孝之人,見三弟相逼,乃棄國離去。叔齊則認為理應(yīng)由大哥承祀,如果自己繼位,就是對大哥不敬。既然大哥逃走,遂也跟隨大哥棄國而去,把君位讓給了二哥。
伯夷、叔齊這種為了道德上的義理,而放棄實質(zhì)的君位與權(quán)勢,老實說,只有中華那時的超高文化才孕育得出這種人物來(英國的愛德華八世,不愛江山愛美人,舉世傳為佳談。但如與伯夷、叔齊這種高貴情操相比,恐怕還差一截)。
伯夷、叔齊離開孤竹國后,聽到西方的西伯昌有仁德,善待老人,決定前去投奔。沒想到抵達時西伯昌已死,而他的兒子武王正載著亡父的靈牌,東征伐紂。伯夷、叔齊見了,乃上前攔住武王坐馬,說道:“你的父親才死,還沒下葬,就發(fā)動戰(zhàn)爭,算得上‘孝’嗎?你以臣子的身份討伐君主,算得上‘仁’嗎?”武王聽了不高興,武王的侍衛(wèi)沖過去,要將他兩人砍了。幸得姜太公在場,上前阻止,并說:“此義人也?!庇H扶兩人離去,免了命送當場?,F(xiàn)在要問:伯夷、叔齊二人為何如此做?意義何在?這又得介紹一下當時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