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本書是我的一個孩子,到我寫這篇序言的時候(2006年9月),他已經(jīng)滿10歲了。他出生時的名字叫《智慧算術(shù)--加減謀略論》。
他的父親雖然是我,母親卻是苦難。我和苦難的婚姻持續(xù)了40年,我不記得我們舉辦過婚禮,如果一定要找這么個可紀(jì)念的日子,那就應(yīng)該是1960年夏季的某一天,那日,我母親因貧病交加辭世于縣醫(yī)院,當(dāng)時我不滿5歲??磥?,我和苦難之間的婚姻是包辦童婚。作為童養(yǎng)媳的苦難雖然窮,但并非沒有嫁妝,她的嫁妝是饑餓。對我們這代人而言,不被餓死,不僅是個奇跡,而且是一生中所能獲得的最偉大的成就。
隨著我慢慢長大,苦難也長大了,而她與我的關(guān)系也慢慢從肉體發(fā)展到精神。這種精神上的苦難被王若水先生稱為"智慧的痛苦",我智慧不多,但痛苦不少,世界上還有什么精神痛苦能與看著那些自己心中的偶像一個個被擊碎的痛苦相比嗎?經(jīng)濟(jì)改革已經(jīng)長大成人,但它的奶媽與保姆們呢?"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1992年底,我剛剛從精神分裂癥的邊緣溜達(dá)回來,我的一位從政的師兄來看我。他給了我"三句教":別輕易放棄政治感覺;從今而后好好種菜;閑暇時讀點歷史。菜我是種了,但幾乎沒有收成,結(jié)局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原因是我做好人做壞人都不徹底,且缺乏技藝。莫非我這一生與踉蹌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
1996年可能是我平生中最潦倒的一年,我把自己拋到京城的一個角落里,沒有電話,沒有手機(jī),也沒有伴侶,只與痛苦同眠。閱讀與寫作成了我唯一的內(nèi)心緩釋劑。就在彼時彼地,這本書開始受孕并妊娠。我與苦難結(jié)婚36年才第一次真正生育,可見,我既不是一個好公民--"早婚";也不是一個壞公民--"晚育"。
痛感于80年代的改革,是我當(dāng)時寫這本書的深層原因,10年前出版它時,我在序言和第一章中有意回避了這一點。在我看來,改革絕不缺乏道義和良心,缺乏的是神通。假如《西游記》中的西天取經(jīng)班子只有唐三藏,沒有孫悟空,真經(jīng)是取不來的。要取真經(jīng),必須具備三個條件:菩薩心腸,霹靂手段,如來智慧。沒有唐僧的菩薩心腸,孫悟空永遠(yuǎn)是妖猴,不能替天行道,只能為虎作倀;沒有悟空的霹靂手段,唐三藏只能是妖怪嘴里的美味,不能取回真經(jīng),只會為他人延壽;沒有如來智慧,頂多是行為悖亂的宋襄公,雖然他既有霹靂手段,也有菩薩心腸,遺憾的是,他用霹靂手段對待會場里的盟友,用菩薩心腸對待戰(zhàn)場上的敵人,卒為千古笑。
菩薩心腸是道,霹靂手段是謀,如來智慧是神。道用來興善,謀用來除惡,神用來判斷什么是善什么是惡,以及用來決定何時該興善何時該除惡,興除到何種程度。道是做加法的能力,謀是做減法的能力,神是如何綜合運用這兩種方法的能力。神道謀,就是本書要向讀者推薦的入世心法,運用它,不僅可以打開歷史上興亡成敗的黑匣子,也可以編織出現(xiàn)實中通往冠軍領(lǐng)獎臺的紅地毯。人間萬法,無非一加一減。做好加減法,小可以養(yǎng)家糊口,安身立命;大可以建功立業(yè),經(jīng)世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