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在這一部分首先說了幾個方面的問題:一個是世間心性、情態(tài)之相,莊子入木三分地把它刻畫出來了。第二是物理出入、生滅無常之相,也把它刻畫出來了。下面就要談內(nèi)外尋找主人公了:"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尚屑盒?,而不見其形,有情而無形。"
"非彼無我",沒有客觀會有主觀嗎?沒有非我會有我嗎?這是肯定判斷,是相輔相成的。沒有能,就沒有所;沒有根,就沒有塵;沒有根塵,也就沒有認(rèn)識。"非我無所取",這個就很重要了。萬法是因?yàn)橛形也庞械摹?三界唯心,萬法唯識",離開了我,萬法就沒有意義。
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自己的萬法之中。我的萬法,就是我的家庭,我的事業(yè),我的關(guān)系,我的身體,我的知識,我的資格,我的民族,我的國家,乃至我的世界。這些都是圍繞著我在轉(zhuǎn)!如果沒有我,誰在說這一切呢?我們意識形態(tài)的一切一切,我所有的一切一切,嚴(yán)格說起來都是因我而起作用。我們都生活在"我"的精神圈子內(nèi),而沒有超越出個人精神的天羅地網(wǎng)。每個人都有他的"我所有",每個人的"我所有"都不盡一樣。我們都看見了同一個天地,同一個日月,但同一個事物在各人心里不一樣。有的人看到月亮很高興,有的人看到月亮很傷感,就是這個道理。"非我無所取",哪怕就是有萬法存在,如果沒有我,誰來認(rèn)識萬法?誰在感知萬法?這個就是"非我無所取"啊。
所以"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這個是肯定判斷,他是肯定的,要把這個話咬死了。莊子對很多事情都是模棱兩可的,他的肯定判斷是不多的。一般都是設(shè)問而已,他不直接地回答。但是這里他是把它作為一種很肯定的話說出來的,而且事實(shí)的確是這樣的。非彼就無我了,非我就無所取了。所有的一切,都因我所取而有。用佛教的話說,就是"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它是"非我無所取"的另外一種版本。
"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是"指前面說的一切萬法,我們面對的這一切都很近,心里的萬法,身外的萬法,通過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都能感知,一切都離我們很近,近得不離分毫。但是為什么它是萬法?為什么我們能夠感知"六根六塵六識十八界"的這些來來去去的東西?它們是怎么動的?怎么發(fā)起的?密宗講"生起次第",那生起之初是什么樣子的?我們可以看到第一層原因,乃至第二層、第三層原因,但最初的原因,我們還是不知道。
"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冥冥之中肯定有一個東西在這里起作用,肯定有一個最大的、最根本的主宰在起作用。用佛教的話說,肯定有佛性、真如在起作用。那么這個起作用的"真宰"是什么呢?我們不知道它的形象,不可說,不可說,不可思議。《莊子》里說"不得其眹",它到底是什么,我們不知道。
"可行己信,而不見其形,有情而無形。"大道,雖然我們看不到它的形體、蹤跡,但是我們肯定相信它是存在的。我們的性命肯定存在,用西方哲學(xué)家笛卡兒的話說:"我思故我在。"但我思的是什么東西?我為什么會思?我為什么會想?他也說不清楚。
"有情而無形",什么是生命?你把生命畫成個圖來看,看得見嗎?看不見。什么是精神?拍張照片,照個CT,你能夠把精神、思維照得出來嗎?照不出來。什么是宇宙?我們只看到它變化無窮的相,但它的本體我們看不見。但是我們都相信它"有情而無形"。很多人打坐時突然見到光了,把見到了光當(dāng)成是見了道,那是不正確的。道是什么?道絕不是我們所說的那種光。白天出太陽或晚上隨便點(diǎn)一盞燈,都比蒲團(tuán)上打坐見到的光亮上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