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歐文說:“它走掉了,它一定早就看到我了。”
我假裝不知情地指著模特假人,輕聲問:“那是什么?”
“你是白癡?。∧鞘羌偃?,”歐文說,“那個天使站在床的另一邊?!?/p>
我摸摸他的額頭,他的額頭有點燙。“歐文,你發(fā)燒了?!蔽艺f。
“我看見一個天使。”他說。
“小鬼,是你們嗎?”媽媽問,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困意。
“歐文發(fā)燒了,”我說,“他不舒服?!?/p>
“歐文,過來。”我媽在床邊坐起來說。歐文走過去,媽媽摸摸他的額頭,然后要我拿一顆阿司匹林和一杯水來。
“歐文看見一個天使?!蔽艺f。
“歐文,你是不是做了噩夢?”我媽問他,這時他已經(jīng)爬上床倒在我媽身邊。
歐文倒在枕頭上答:“也不是啊。”他的聲音被悶在枕頭里。
我拿著水和阿司匹林回到房間時,媽媽已經(jīng)睡著,她的手臂摟著歐文;而歐文那對招風耳攤平在枕頭上,我媽的手橫放在他的胸口,歐文看起來好像一只被貓咪困住的蝴蝶。他設(shè)法在不吵醒我媽的情況下,吃下阿司匹林并喝了水,當他將水杯還給我時,臉上露出冷靜的表情。
“我要留在這里,”他很勇敢地說,“以防它突然回來?!?/p>
他那樣子實在太可笑了,我沒辦法看著他?!拔蚁肽銊倓傉f它是一個天使,”我小聲地說,“天使會傷害人嗎?”
“我不知道它是哪一種天使?!彼吐暬卮?,睡夢中的媽媽動了動身子,順勢抱緊了歐文,那舉動一定令歐文既害怕又興奮,而我只好一個人回到自己的房間。
歐文不知從怎樣的胡說八道里領(lǐng)悟出日后他所稱的“模式”?他發(fā)高燒時的想象嗎?幾年后,當他歸咎于“那顆宿命的棒球”時,我相當不耐煩地更正他。
“你是指那件‘意外’。”我說。
每當我指出某件事是一樁“意外”時,歐文就會很生氣--尤其是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事情;提起命中注定的話題,歐文·米尼就會指責加爾文的信仰不虔誠。根本沒有什么“意外”,那個棒球自有它的理由--就像歐文的瘦小是有理由的一樣,歐文的聲音也是有理由的。根據(jù)歐文的說法,他“打擾了一個天使”,他干擾到一個工作中的天使,他破壞了事情的計劃。
我現(xiàn)在知道他從來不認為他看見的是守護天使;尤其在“那顆宿命的棒球”之后,他更加相信他阻撓了一位死亡天使的工作。雖然當時他沒有向我描述那項神旨的計劃,但我知道他深信的是:他,歐文·米尼,打斷了正在進行神圣工作的死亡天使;于是它重新分配任務(wù)--將任務(wù)交給了他。這種古怪的想法怎會變得如此可怕,而且讓他深信不疑呢?
那時我媽太困了,所以沒有幫歐文量體溫。事實上,他真的在發(fā)燒,也因此他在我媽房里待上一晚--躺在她懷抱里。難道他在我媽房里,和她睡在一起的興奮,再加上發(fā)燒,不會使他緊張得整晚睡不著,瞪大眼睛隨時留意下一個闖入者,不管那是天使、鬼魂,還是某一個倒霉的家人?我是這么想的。
幾個小時后,第二個恐怖的怪物出現(xiàn)在我媽的房里。我用“恐怖”兩字,是因為當時歐文很怕我的外婆;他一定感覺出外婆對花崗巖生意的嫌惡。原來我忘了關(guān)我媽浴室里的燈,通往浴室的門也開著--通往走廊的也是--糟糕的是,我忘了關(guān)上冷水的水龍頭(當時我倒了杯水,給歐文吃阿司匹林)。外婆總是說她聽得到電表計算每一千瓦特的聲音;只要天一黑,她會跟在我媽后面在屋里繞上一圈,把我媽打開的電燈一一關(guān)上。那天晚上,她發(fā)現(xiàn)有電燈還亮著,此外,她還聽見流水的聲音--不是地下室的抽水聲,就是水龍頭的流水聲。接著外婆看見我媽的房間一片凌亂,她擔心我媽是否病了,于是直接走進去--否則她會為我媽不知節(jié)儉的行徑大發(fā)脾氣,甚至不惜把我媽叫醒,數(shù)落她的粗心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