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周日一起去運花,當(dāng)天午睡醒來,忽然看見白茶樹站在院內(nèi)竊笑!難道五鬼搬運?鄰居說:喊你,沒人應(yīng),一定睡著了,我們跑兩趟車,花都開了,最好的一棵被你得了。
碗口大的雪茶,從客廳的窗口望去,像千手觀音在黑夜揮白手絹兒,有時像烈性女子自裂肌膚,寒流中剝出銀鑄的自己。人尋找夢或夢尋求人,一旦成真,都讓我心痛。
一九九一年二月臺灣《中時晚報》副刊
吠鞋
有人送我的鄰居一條狗。
我們一直以為它是頗具市場價值的大型犬,剛抱來時才幾個月,體格健壯,神采逼人,已經(jīng)沒辦法很虛榮地抱在懷里散步。它的腳力猛,吠叫的聲音比山莊的任何一條狗都氣派。
唯一值得挑剔的,毛色不怎么漂亮。大凡名種狗都有英俊的外表:嬌貴的,毛色偏純白或摻點淺褐;驍勇善戰(zhàn)的,偏向純黑或褐??傊瞪当容^能凸顯大型犬的將軍氣概。可惜,這只名犬黑不黑、白不白、灰不灰,五花八門全雜在一塊兒。如果苛刻地比喻,挺像臺北盆地附近的亂葬崗,遠遠望去,分不清是山林、墓域,還是別墅區(qū)。鄰居給它取了名叫"恰恰",意思是恰恰好什么顏色的毛都有了。
恰恰飯量大,固守飯碗的本領(lǐng)很高。院子里一共三條
狗,原本同盆共食,恰恰首先鬧分家,逼得可憐的狗兒嘗不到食物,只好各吃各的。但它老是懷疑別個盆加菜,不時逡巡一番。
雖然對狗一竅不通,我們并不吝于對來訪的客人炫耀恰恰的血統(tǒng)。有的客人懷疑:"好像不是哦!"這種話簡直刺耳,我們馬上將他歸為"沒眼珠子"的朋友,并且繼續(xù)像伺候公子哥兒一樣伺候恰恰,一天總要親膩膩地喊幾回,才覺得胸口順多了。在院子喝茶嗑瓜子欣賞晚霞時,常看到恰恰箭一樣飛馳,我們交換人不可貌相的傳奇故事,更深信恰恰是被上帝肥厚的手掌摸過頭的,它的丑是一種旨意,為了考驗我們的信仰。
但事情有點令人難以啟齒。我們英勇的恰恰為何做出這等"沒品兒"的事?有一天,我親眼看到它從別人家的墻根叼走一包垃圾,賊似的溜一圈山莊以防別人追蹤再回到它所揀選的某一棟空屋院子里,然后若無其事地回來。門前那兩條狗兒奉承老大般地追隨左右,我在屋頂花園上觀看這一幕,想起齊人驕其妻妾的故事,從此不怎么撫摸它,哪怕它的狗尾巴晃得多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