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非常茫然,可是又不能停下腳步,只能也必須像盲人一樣在無邊的黑暗中不停地摸索,歪打誤撞著尋找出路。
不過那一段摸索還是有個意外的收獲。以前我并不以記憶力見長,上學時最頭疼背書,但那次背臺詞卻糾正了我對自己的偏見,也創(chuàng)了我的背誦紀錄,那么多臺詞很快就背得滾瓜爛熟。當時一直忙里偷閑陪著我用功的父親還取笑我說:“以前總說自己記性不好,可見是沒有用心,想偷懶?!?/p>
在那段最郁悶、最無助的日子里,還是父親給我點燃了指路明燈。要不怎么都說姜還是老的辣,而且父親以前還做過演員。他給我找來了各種各樣的黑幫片子,譬如《上海灘》的故事雛形《猛虎生死斗》、黑幫片的杰作《教父》等等。他陪著我一起觀看,和我一起揣摩人物,還讓我模仿別人說話的腔調(diào),走路的神態(tài)、動作和表情,然后他橫挑鼻子豎挑眼,如果我不服氣,就得跟他辯論,就這樣,在挖空心思說服父親的過程中,不知不覺的,我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人物的理解加深了,也不再那么片面了。
形有了,還需要神。
呂良偉找到了感覺,他慢慢地把握住了丁力這個人物的特色,他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表達了。
能接到這個戲里面的角色,我認為是一個得來不易的機會,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演員在演一個角色之前,都是要做功課的。要考慮這是一個怎樣性格的角色,以及如何去表現(xiàn)這個角色等等。
拿到劇本,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細細體會丁力這個角色。剛開始的丁力,我認為應該帶著一些小市民階層的熱情和大意。他原先就是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他和許文強不一樣,許文強來上海前是北大的學生,參加過學生運動,一出場就已經(jīng)很成熟有城府了;丁力在一開始還是一副莽撞、單純的樣子;但卻具有和一般小市民不同的特質(zhì)。他有理想、有沖勁、有對“上流社會”的向往。招振強那時候看中我,可能和我當時的狀態(tài)也有關(guān):剛出道、有沖勁、愿意為理想奮斗、很勤奮。
但是再往后,阿力就有變化了。當然每個角色都隨著劇情有一定的變化,如果說許文強的變化是被現(xiàn)實逼上一條悲劇的道路,那么阿力的變化就是以在現(xiàn)實中成長為主旋律的。在黑幫斗爭中,阿力一步步從許文強身后走出來,在現(xiàn)實中變成了另一個“馮敬堯”。
《上海灘》就快要拍攝的時候,我遇到周潤發(fā),聊到劇本。他說:“我看了一些舊上海的老片子,覺得許文強還是穿大衣好一些?!蔽乙幌伦酉氲?,對啊,我想這個劇本這個角色這么久,怎么就沒想到找一些舊上海的資料來了解了解呢?于是我也去借了一些老電影和一些關(guān)于舊上海社會情況的書?;丶液笠槐楸榈叵耄憾×κ且粋€賣梨小販的時候應該是怎么樣的?他第一次穿上西裝的別扭要怎么表現(xiàn)?上海灘上,從貧苦走向榮耀的心理歷程意味著什么?
確定下來我演丁力,《上海灘》差不多就要開拍了。招振強對我說:“你不要緊張,自然一點演就好了?!?/p>
在正式出演丁力的頭一天晚上,我失眠了。
夜里的九龍異常喧囂。這里龍蛇混雜,有外來的移民,也有本土的居民。城市下水道的建設速度遠遠趕不上人口擴張的速度,窨井不堪重負,到處污水橫流。在這片地區(qū),破舊漏風的小棚屋以一種異乎尋常的生命力頑強地生長著,偶爾可以看見一兩幢稍新的樓房突兀地穿插在一圈兒低矮的小房子中。樓房里住著一些經(jīng)濟條件比較寬裕的外來移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