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地下室的女人們沒一點兒動靜。陳喬治給她們送粥,也叫不醒她們。到了下午一點鐘,她們一個個出現(xiàn)在廚房里和餐廳里,問為什么沒飯給她們吃。她們已餓軟了腿。
法比看到自己的禁令對她們毫不生效,便把玉墨叫到餐廳,擒賊先擒王。
“我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們,再出來到處跑,你們就不再受歡迎?!?/p>
玉墨先道了歉,然后說:“我明白我們不受歡迎。不過她們是真餓了?!?/p>
女人們張張望望地漸漸圍攏到餐廳門口??纯醋约旱恼勁写硎欠癖M職,是否需要她們助陣幫腔。她們十四個姐妹湊在一塊,口才、武力、知識能湊得很齊全。
“吃飯的問題我過一會兒講。先把我做的規(guī)矩再跟你們重復(fù)一遍。”法比說。
他努力想把揚州話說成京文,逗壞了幾個愛笑的窯姐。
“那你先講上茅房的事吧!”喃呢說。
“不讓吃,還不讓拉呀!”豆蔻說。
“就一個女茅廁,在那里面,”紅菱指指《圣經(jīng)》工場,“小丫頭們把門鎖著,鑰匙揣著。我們只能到教堂里方便?!?/p>
“教堂里的廁所是你們用的嗎?”法比說,“那是給做彌撒的先生、太太、小姐、少爺用的!現(xiàn)在抽水馬桶又沒有水,氣味還了得?”
玉墨用大黑眼珠罩住法比,她這樣看人的時候小小的臉上似乎只剩了一對大眼,并且你想躲也躲不開它們。法比跳了三十五年的心臟停歇了一下。他不知道,男人是不能給趙玉墨這樣盯的,盯上就有后果。
“副神甫,她們可以自重,常常是給逼得不自重。”玉墨說。她還是把自己和門口那群同事或姐妹劃分清楚,要法比千萬別把她看混了,佩五星徽章的窯姐在和平時期你法比這樣的窮洋僧連見都見不起。
法比再開口,明顯帶著玉墨“盯”出來的后果。他降了個調(diào)門背書一樣告訴玉墨,上廁所的麻煩,他已經(jīng)吩咐阿顧幫助解決了。阿顧和陳喬治會給在院子里挖了個臨時茅坑,再給她們兩個鉛皮桶,加上兩個硬紙板做的蓋子,算作臨時馬桶,等臨時馬桶滿了,就拎到后院倒在臨時茅坑里。但他規(guī)定她們倒馬桶的時間必須在清早五點之前,避免跟女學(xué)生們碰見,或者跟英格曼照面。
“清早五點?”紅菱說?!拔覀兊那逶缡乾F(xiàn)在?!?/p>
她抬起肉乎乎的手,露出小小的腕表,上面短針指在午后一點和兩點之間。
“從現(xiàn)在起,你們必須遵守教堂的時間表,按時起居,按時開飯。過了開飯時間,就很對不起了。女學(xué)生們都是從牙縫里省出糧食給你們的,你們不吃,她們總不見得讓面條泡爛浪費?!狈ū日f著說著,心里想,怪事啊,自己居然心平氣和地在跟這個窯姐頭目對談呢!
“喲,真要入修道院了!”紅菱笑道。
女人們都知道這話的典故,都低聲跟著笑。她們的笑一聽就曖昧,連不諳男女之道的法比都感到她們以這種笑在吃自己豆腐?!鞍察o,我還沒說完!”法比粗暴起來,一部分是沖自己粗暴的,因為自己停止了對她們粗暴。
玉墨扭過頭,用眼色整肅了一下同伴們的紀(jì)律。笑聲停止下來。
“一天開幾餐呢?”豆蔻問。
“你想一天吃幾餐呢,小姐?”他下巴抬起、眼皮下垂,把矮個子的豆蔻看得更矮。
“我們一般都習(xí)慣吃四餐,夜里加一餐?!倍罐⒁槐菊?jīng)地回答。
紅菱馬上接話:“夜里簡單一點就行了,幾樣點心、一個湯、一杯老酒,就差不多了?!彼靼追ū纫o她們氣死了。她覺得氣氣他很好玩。她的經(jīng)驗里,男人女人一打一斗,反而親得快,興致就勾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