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這個茶館是歷屆第三高中學(xué)生的老巢。再加上茶館老板的兒子現(xiàn)在在第三高中的理科乙班讀書。他們覺得在這里不吵鬧有些吃虧。而且，還有一個原因。你看到剛才來的那個女服務(wù)員了吧？她叫阿駒。他們都喜歡她，是故意吵鬧給阿駒看的。不說話都追不到手的女人，靠吵鬧能追得到嗎？”

赤井說這話時，他瘦削的臉上帶著冷笑?？礃幼映嗑f的那個阿駒的確是那幫家伙關(guān)注的對象。豹一也明顯發(fā)現(xiàn)那幫人一邊吵鬧，一邊還時不時地朝阿駒臉上看。有的家伙甚至假裝喝醉了酒往阿駒身上撲。這時，阿駒就咯咯笑著往里屋跑，然后又從里屋出來看他們吵鬧。豹一不僅討厭那幫學(xué)生的吵鬧，甚至對阿駒的表現(xiàn)也感到窩火。但他又覺得也許阿駒總歸有某種需要才那樣做的吧。于是他決定先牢牢記住女人那張臉。豹一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阿駒。只見剛剛跑到里屋去的阿駒馬上又紅著臉端著茶水來到了他們桌子旁。豹一卻在用手指掏鼻屎。

又過了十來分鐘，兩人起身離開茶館。豹一臨出來時順便看了眼墻上的鐘表。從離開秀英集訓(xùn)班時算起，正好過去了三個小時。想到規(guī)定的外出時間正好到點，豹一郁悶的心情頓時煙消云散，連走路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赤井掏出名叫羅賓的香煙，遞給他一支說：

“抽吧!”

豹一是第一次抽煙，香煙嗆得他直咳嗽。赤井見狀笑話他說：

“這么柔和的香煙你抽了還咳嗽，你這人真少見?！?/p>

聽了赤井的話，豹一在心里暗下決心說：“我馬上就學(xué)會抽勁兒大的香煙給你看看?！彼由貑柍嗑裁礃拥南銦焺艃捍?。

赤井很內(nèi)行似的告訴他說：

“羅賓牌的香煙是一角錢一盒。櫻花牌的香煙也是一角錢一盒。不過，羅賓牌的比櫻花牌的好抽。羅賓的意思是知更鳥啊。嘿！咱們?nèi)ァB’吧。那里也有許多第三高中的學(xué)生吧？可能‘正宗會館’里也凈是第三高中的學(xué)生。那，咱們?nèi)ツ膫€呢？”

兩人正要從三條巷往京極拐，這時赤井喊住豹一說：

“等等！等等！”

豹一不清楚赤井打算去哪里。赤井拉住豹一說：

“咱們從這兒穿過去。”

說罷，他拉著豹一特意從三條巷的入口走進名叫櫻井屋的文具店。狹小的文具店里有許多因為要去休學(xué)旅行在那里買信封和信紙的女學(xué)生。兩人扒開人群往京極的入口走去。豹一有些發(fā)愣，不知道赤井想要干什么。這時赤井紅著臉對豹一說：

“這是我的一個樂趣。是我青春中的一個小部分啊?！?/p>

但赤井馬上又用領(lǐng)導(dǎo)給下級作講解的口氣說：

“櫻井屋里充滿了旅愁的感覺。那里有故鄉(xiāng)的味道。你說是不是？”

豹一覺得赤井也是個說話愛裝腔作勢的家伙，就沒有回答他的問話。

這時，赤井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對豹一說：

“是這么回事兒。上次我妹妹休學(xué)旅行時來了京都。沒想到她哭著對我說，她沒錢買櫻井屋的信封了?！?/p>

要說赤井的妹妹，大概是個瘦高個，眼窩塌陷，長相嚇人的女孩吧。想到這里，豹一忽然臉上浮出了笑容。但他馬上又覺得心里有些發(fā)熱。豹一想，也許這就是赤井說的旅愁吧。妹妹到有哥哥在的京都來休學(xué)旅行。這件事意外地讓沒有妹妹的豹一心里感覺到了些許淡淡的震撼。這種感覺有點像坐在夜晚的列車?yán)飶能嚧巴饪吹男那?。晚春的夜風(fēng)吹在他臉上，讓他覺得暖融融的。

赤井突然表情可怕地問豹一說：

“你知道我妹妹她為什么沒錢買信封嗎？”

不等豹一回答，他又接著告訴豹一說：

“因為是我把她的錢全拿走了?！?/p>

說到這里，赤井的表情頓時嚴(yán)肅起來。突然，他張開嘴，伸出舌頭，莫名其妙地“啊——”地大叫了一聲。豹一嚇了一跳。只見赤井像跳草裙舞的舞者似的怪異地舞動著雙手，使勁跺腳，不停吐舌頭。如果他站的地方不是土地面的話，說不定他會躺到地上滿地打起滾來。旁邊路過的人紛紛吃驚地朝他這邊看。不過，赤井這個抽風(fēng)似的舉動很快就停了下來。接下來，兩人來到京極大街。街道兩旁，小賣店、食品店、電影館、說書場等雜亂無章地一家挨著一家。賞花季節(jié)的紅色花燈和電影館的廣告畫把狹窄的街道點綴得十分艷麗，甚至讓人感到艷麗得有些過度。忽然，赤井繃著臉對豹一說：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兒。我每隔三天就會這樣發(fā)作一次。真叫我頭疼?！?/p>

并非毫無經(jīng)驗的豹一告訴赤井說：

“是不是想起什么丟臉的事情時發(fā)作啊？”

赤井不經(jīng)意似的說：

“對了。好像是腦子里進了霉菌了?！?/p>

但是，他說完這句話后，立刻又面帶憂慮無精打采地說他最近去某個地方“解放了一下肉體”，那個女人很臟。說不定是那個女人把梅毒傳給了他，現(xiàn)在梅毒菌跑到腦子里去了。最后，他故意用悲痛的語調(diào)說：

“我的青春已經(jīng)弄臟了。”

聽了赤井前面的話，豹一覺得他那種放縱的生活挺吸引人的。但聽到赤井后來又說青春什么的，又奇怪地覺得赤井這個人太做作，就冷冷地沖了他一句說：

“要是擔(dān)心，還是不去為好啊?！?/p>

沒想到赤井聽了豹一的話，爽快地附和他，自我否定地說：

“對對對！我才不擔(dān)心呢。什么梅毒菌呀。哪有那么容易傳染的。我昨天翻了一下醫(yī)學(xué)書。書上說梅毒菌要過五到十年才能感染到腦子。我的腦子還好著呢?！?/p>

豹一覺得赤井像個男子漢。只是他喜歡在別人面前夸張地炫耀自己。也就是說愛炫耀自己的頹廢。心想，要是我，我就只做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