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親是淞滬副護軍使，可能會對咱們鄭家不利?！?/p>

鄭玉玲有些恐慌起來，不假思索地說道：“你還記得盧迪嗎？她和孔老師很熟，若是老師查起來應該會更快?！?/p>

“孔老師？”

“好像叫孔令謙，是盧迪哥哥的同學。”

“孔令謙？”楊茂堂微微一愣，當日并肩作戰(zhàn)的情景浮現(xiàn)在眼前。

原來，孔令謙在刺殺王揖堂的當天返回了燕京大學，根本不知道盧鴻、楊茂堂、金浩中險些被捕的事情。幾個月后的1920年3月，李大釗在北京成立馬克思學說研究會；5月，陳獨秀在上海成立馬克思主義

研究會并積極籌建共產(chǎn)組織?？琢钪t隨之來到上海，負責與旅法學生通信聯(lián)絡，意外得知盧鴻在法國又秘密轉(zhuǎn)道去了蘇聯(lián)。為了獲得公開身份，他在盧迪的建議下，應聘到哈同女校做了助教。

楊茂堂連忙說道：“快去把孔老師找來，讓他一個人來就行了?！?/p>

沒過多久，孔令謙和盧迪、鄭玉玲快步走來，顯然盧迪是想見到楊茂堂。

“楊哥，真的是你？”盧迪驚喜道。

自從刺殺王揖堂事敗潛逃后，楊茂堂就再也沒有見過盧迪，除了在夢中?？墒悄壳敖^不是兒女情長之時，只得對盧迪和鄭玉玲說道：“你們回去吧。對了，不要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p>

兩人來到校門外的僻靜處，孔令謙急切地問道：“你去哪里了？”

“廣州?！睏蠲脤⒁环庑藕f給對方，“你有盧鴻和金浩中的消息嗎？”

“盧鴻在歐洲留學；金浩中的消息不太準確，可能是回朝鮮了。”孔令謙故意模糊了盧鴻的具體去向，當他看到身份信函上的紅印后，驚訝地說道，“你在粵軍？”

“你是不是知道一些粵軍的消息？”

“聽說陳炯明要驅(qū)逐桂、滇兩系，以迎請孫中山先生回歸廣州。難道你為此事而來？”孔令謙有些興奮地問道。

“所以我來找你幫個小忙，淞滬副護軍使蔡福榮的女兒在哈同女校讀書，我想了解一些她的情況?！?/p>

“不對呀，即便是孫先生回歸廣州并發(fā)動第二次護法戰(zhàn)爭，那也是在陳炯明成功驅(qū)逐桂、滇兩系之后。你們不會在此時就和北方政府開戰(zhàn)吧？即便是真的要兩軍對壘，我也不能幫你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

楊茂堂只得將事情原委和自己的計劃大致講出，并保證絕對不會傷害“無辜的女孩子”，這才如愿以償?shù)啬玫讲态旣惖淖鳂I(yè)本。

第二天上午，周立波如約趕到哈同公園外，楊茂堂觀察對方確實是獨自而來，才笑吟吟地走過去。周立波看到對方的神態(tài)便心知肚明，焦躁地問道：“我表妹呢？”

“咱們還是先談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吧。”

“不行，我必須見到表妹再談。”

楊茂堂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和結(jié)果，卻故意不情愿地說道：“那好吧，你跟我來。”然后，轉(zhuǎn)身沿著圍墻向前走去。

周立波警覺地跟在后面，并將后腰處的手槍機頭扳開。兩人走到一個僻靜處，楊茂堂說了聲“就在里面”，然后縱身躍上墻頭?？墒牵叨确纻渲闹芰⒉ㄔ谒捯粑绰鋾r，竟然以標準的軍事動作率先翻

進圍墻，剛一落地便抽出手槍。楊茂堂原本計劃自己落地后隨即擊斃對方，然而目前的境地卻恰恰相反，便有些不知所措了，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周副官，你這是干什么？”

“干什么？”周立波用手槍指點著墻頭上的楊茂堂，冷笑道：“下來再說?！睏蠲脽o奈只得跳下去，還未站穩(wěn)便被周立波踹倒在地，身上的手槍也被搜走了。“快說，我表妹在哪里？”周立波厲聲問道

。

楊茂堂知道目前只能盡量拖延時間，便說道：“有話好好說嘛，我這就帶你去?！比缓?，起身盡量走向灌木較多的地方。周立波持槍跟在后面，并始終保持四五步的距離，根本不給對方任何反擊或逃跑的

機會。

與此同時，鄭家業(yè)正和歐陽文生躲進學校閣樓里密謀一個惡作劇。

“哎，你看那是怎么回事？”歐陽文生指著窗外說道。鄭家業(yè)好奇地湊過去觀望，只見兩個人在灌木里穿行，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看樣子絕對不是游客。“怎么那人像你表哥？”歐陽文生疑惑地說道，

隨即一把拉住正欲轉(zhuǎn)身的鄭家業(yè)，“你表哥不是離開上海了嗎？別認錯人?！?/p>

“肯定是他，我們從小就在一起，即便是換了衣服我也能認出來?！?/p>

“再看看，況且也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

“肯定是我表哥碰到冤家對頭了。”鄭家業(yè)說完，匆匆跑下閣樓。

楊茂堂已經(jīng)有些絕望地要攤牌了，可是身后的咒罵戛然而止，他快速回身，只見周立波倒在地上，鄭家業(yè)正舉著一塊鵝卵石欲砸向周立波的后腦，連忙低聲喝道：“住手！”

鄭家業(yè)停住動作，緊張地大口喘著粗氣，不解地說道：“他要殺了你，不能放過他?！?/p>

楊茂堂沒想到平時僅會撒嬌耍潑的表弟下手會如此狠毒，不過已經(jīng)對他有些另眼相看了，隨即上前撿起兩支手槍插入腰間，又解下周立波的腰帶，說道：“你再砸的話，會將血濺到身上，快回去上課吧。

”然后將腰帶套在周立波的脖子上，見鄭家業(yè)沒有走的意思，便催促道，“快走！”同時勒緊腰帶。

“表哥，你還回家嗎？”鄭家業(yè)問道。

“肯定回不去了?！睏蠲糜炙殉霾态旣惖淖鳂I(yè)本，并將一封信放進周立波的衣兜中，然后胡亂扯斷雜草覆蓋在尸體上。

鄭家業(yè)上前幫忙，好奇地問道：“他怎么有哈同女校的作業(yè)本？”

“你別管了。好了，不要蓋得太嚴，就是要讓人發(fā)現(xiàn)他?！睏蠲谜酒鹕恚S口問道，“姨父、姨母和二夫人都好吧？”

鄭家業(yè)猶豫一下：“大媽……已經(jīng)去世了?！?/p>

楊茂堂睜大眼睛愣住了。隨后將頭扭向一邊，向圍墻走去。對于他來說，世上唯一的親人已經(jīng)故去，上海不再是他牽掛的地方，既然馬革裹尸不必還，放膽搏殺又何妨？！當他翻出圍墻與石志杰會合后，

便頭也不回地奔向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