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毛毛蟲兒童哲學基金會的研究室,我們幾個人坐在榻榻米上,討論下一個小時要跟小孩說的故事,漢勛跟昆倫雙雙沖了進來。
邱老師說:“請你們兩個出去,我們要討論故事,等一下上課要用的。”
“為什么只有大人可以在這里討論,我們也要?!崩愓f。
“我們教室有鬼耶!”漢勛接下去。
我心里想:我們在榻榻米間討論故事,和他們教室有鬼有什么關系呢?
可是,靈光一閃,我想到前幾天邱老師對我說:你應該和漢勛、昆倫談一談,他們最近常常說他們學校有鬼。才想著,他們兩個就來到我的跟前,我轉(zhuǎn)念一想:跟他們談一談,比準備等一下要說的故事更重要吧!我用眼光詢問一下我的同事們,他們以點頭回答我。
“你們學校有鬼呀?說說看。”
兩個孩子都搶先要說,哥哥先說了:“我們國語實小,你去過嗎?”
沒有等我回答,他繼續(xù)說:“我們教室的講臺后面,有孫中山像。你有沒有看過孫中山像?”
沒有等我的回答,他又繼續(xù)說下去:“你注意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也會一直看你。我試過很多次喲!我跑到窗戶邊,他看著我。我跑到門邊,他也看著我。我躲到桌子底下偷看他,他也看著我。我跑到哪里,躲到哪里,他都會看著我。唉!躲不掉的啦!孫中山不是去世很多年了嗎?怎么還會在教室里一直看著我呢?你說是不是有鬼?”
我們大家都體驗過類似的經(jīng)驗,可是把它當做有鬼,這讓我們幾個大人,忍不住笑了起來。昆倫看我們笑,就更興奮了,接下來輪到她說了。
“我們學校是國語實小,你去過嗎?”她說的句型,跟她哥哥的完全一樣。事實上,她也是讀國語實小。
沒有等我們回答,她繼續(xù)說下去:“我們的禮堂有鬼,我們畢業(yè)典禮的時候。”“你畢業(yè)典禮?”
邱老師知道她才二年級,用好奇的口氣問。
“是啊,我幼兒園畢業(yè)典禮的時候,我們在禮堂的講臺后面,有一個很大的孫中山像,你注意看那孫中山像。”
我以為她要學她哥哥說,她很敏感,立刻覺察到我的想法。她不等我喘口氣,接著又說:“你以為我要說‘注視他的眼睛’對不對?”她似笑非笑:“不對,你注意孫中山的嘴,好像要笑,好像不笑,你要是開始數(shù)1、2、3、4,一直數(shù)到99,他就笑出來了。哎!孫中山不是死掉很久了嗎?怎么還會到我們禮堂來,要笑不笑,而且還笑出來?我們禮堂一定有鬼?!?/p>
這下我們四個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嗯!那看起來是有鬼啰!”我說。
“不只禮堂有鬼,我們的校園也有鬼!一進校門就看到了?!?/p>
我們大家都現(xiàn)出好奇的眼光,漢勛看看我們,像一個很會敘述故事的人,在等待更好的時機接下去說?!靶iT口有一座蔣介石的雕像,你黃昏去的時候,那個雕像好像往這邊轉(zhuǎn),往那邊轉(zhuǎn)?!彼f的時候,身體學著雕像直直站著,然后,左右轉(zhuǎn)動。“石頭做的雕像怎么會轉(zhuǎn)動呢?而且蔣介石不是死掉很多年了嗎?他的雕像在我們學校動來動去,你說是不是有鬼?”
“那真是有鬼耶!”我們幾個大人異口同聲地說,研究室里戲劇的味道更濃了。兩個小孩這下坐不住了,站了起來,在榻榻米上走來走去。
“我們現(xiàn)在的教室有鬼?!?/p>
本來是漢勛要說,昆倫用手推一推她哥哥:“我先說,我先說,我們那一天上課,上到一半,咻!黑板不見了?!彼氖钟缮贤伦龀龊诎宀灰姷臉幼樱骸昂诎宀灰娏?,出來一個銀幕,然后書本上的動物,人呀什么的,通通上去了,像在演皮影戲那樣。你看,黑板怎么會突然消失,變成銀幕?書上的東西,怎么都跳到上面去演戲?這不是有鬼嗎?”她愈說愈急,說到后來直喘氣。
“有鬼有鬼。”我們幾個大人異口同聲地說。
“你們都相信,那太好了,我們學校真的有鬼,你一定要相信。”漢勛說到這里,停頓了下來,注視著我,他的神態(tài)好像是在告訴我:準備好了嗎?接下來我要準備說一個讓你們吃驚的事喲!他在榻榻米上走動幾步,然后慢慢說出下面這一段話:“我們那一天上課,上到一半,咻!老師的頭斷掉,”他的右手舉起來,從右到左急急一切,好像把一個頭掃掉的樣子,“頭不見了,這個斷頭的老師,還一面上課,一面找頭,在教室里走來走去。”
說故事的,聽故事的,全部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