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一邊輕輕為我拭掉眼角的淚水，一邊柔聲道："這不怪你，不怪你！"

"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玩那骰子，你也不會被父皇誤會了！你也不會被削了劍南都督一職，也不會受到父皇的責罰！"

望著森森的宗廟，三哥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該來的始終要來，任你怎樣小心也逃脫不掉。今天我即使不因你這事受到責罰，他日也會的，這就是身為皇子的悲哀！"

見三哥神情淡淡，我的心不由為之一痛。想必他一定是在為被父皇削了劍南都督一職而遺憾吧！我雖不懂什么軍國大事，可是從楊妃對三哥任劍南節(jié)度使這一職的表情來看，相信那一定是一個很榮耀的職務，可是沒有想到卻因為我而……

我伸手撫上三哥毫無表情的唇，三哥微微一愣，靜靜地看著我。我對三哥一笑："三哥，笑一個，你不笑的樣子好丑哦！"

三哥握住我纖細的小手嘆道："我丑有什么關系，只要我的高陽每天都能快快樂樂的，要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三哥的話讓我心甜如蜜，我微微抬頭，眨巴著眼睛拉著他來到書案旁，好奇地拾起書案上的那卷書，合上書頁，但見上面寫著《詩經(jīng)》。

我隨意翻著《詩經(jīng)》笑道："還以為三哥在研習佛法，原來是在讀《詩經(jīng)》?。]有想到，此情此景，三哥你居然還有如此閑情雅致。"

"此刻不讀《詩經(jīng)》你要我讀什么？《尚書》？《論語》？《孟子》？還是《史記》？"

我托著腮，望著明滅的燭光嘆道："我覺得今天父皇之所以會突然出現(xiàn)在御花園，一定和承乾那家伙有關，你沒有看見，承乾那幸災樂禍的表情，想起來我就氣！"

"你讀了那么多的佛經(jīng)，沒有想到還是那么心浮氣躁！"

我瞪了三哥一眼道："難道你就能做到心靜如水？"

"不能！就如上次我對辯機所說的那樣，我真的無法做到心靜如水。佛經(jīng)，只能給我以暫時的平靜，而不能永遠占據(jù)我的心靈！"

見三哥說得認真，我忍不住問道："那你為何又那么愛看佛經(jīng)？還將辯機安排在白云寺，以便于能時常與他談論佛學？"

那時候，我還不明白三哥，不明白他的心，我只是以我的角度，去看我眼前的問題。

只見三哥愣了一下，他深深地看著我，然后淡然一笑道："高陽，小小年紀，怎么問的問題老是這么尖銳？你讓我怎么回答呢？"

我笑著站起來走到三哥的身前道："三哥，我也只是好奇！不過話說回來，那辯機的佛學造詣真的滿高深的，每次聽他說話，我總會覺得如同沐浴在那武陵人見過的桃花源中一樣。"

"是??！如果這大明宮也能和桃花源一樣，那該多好！可是這只是癡想。"

我不明白三哥為什么會發(fā)出這樣的感嘆，但是隨著年齡的增大，我越來越渴望著一種難以訴說的自由。這看似繁華的大明宮，總是在無形間給我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或許全天下的人都不會相信這是真的。想想，我，大唐最高貴的公主，父皇捧在掌心的寶貝，我擁有著天下一切的美好，擁有著至高無上的尊貴地位……在世人的眼中，我就是全大唐最幸福的人……是的，我曾經(jīng)也是那么想的，可是當我逐漸長大、逐漸懂事、逐漸明白世事時，我開始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壓抑。

"高陽，你怎么了？干嘛深鎖眉頭？"

三哥的話讓我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我向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沒事。"

他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話，深深地看著我，良久，深深嘆道："高陽，你變了。"

我不解地看向三哥，他回我一個無奈地笑道："其實我們都變了，在這大明宮中，一旦長大，就意味著變化。誰讓我們生于皇家，流著那世上最高貴的血呢？"

三哥今天的情緒格外反常，我疑惑地看著他欲言又止的表情，難道他有心事？是的，怎么會沒有呢？他今天被削了劍南都督之職，受了父皇的責罰，他怎會沒有心事呢？

我靜靜地依偎在三哥身畔說道："三哥，你有什么話別放在心里，高陽愿做你的傾聽者。"

三哥微微側(cè)頭，滿目含笑道："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

我扭頭看著他，故作認真地說道："我準備好了，你現(xiàn)在就說吧！"

"高陽，你只需要在大明宮中做好你的公主就是了。其他的事情，你什么也不要管，一切有三哥呢！"

那一夜，很美、很寧靜……

那一夜，很漫長、但是卻很溫暖……

我與三哥相依相偎，靜靜感受著彼此的存在，我們借著明滅的燭光，共話著過去與未來。如果，如果能永遠那樣與三哥在一起，那該多好，可是沒有如果，因為我是高陽，他是李恪……大唐的公主與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