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精致的側(cè)臉。看久了就覺得像個精致的禮物。美好得如同幻景。

“那個……”

“嗯？”頭朝著自己靠下來，卻沒有轉(zhuǎn)過臉，依然面對著前面的坐椅后背。切，后背有那么好看么。

“沒事。我只是覺得我的化妝技術(shù)越來越好而已。你這么難看的人也可以變得這么好看。不容易?！?/p>

“嗯，我一早就這么說啊?！睖厝岬男θ荩劬κM混沌如同大霧的瓊漿，甜得足夠溺死一頭成年的雌性霸王龍。

哪有難看。只是嘴硬而已。立夏心里一直明白。眉目間的開合，帶出細小而曖昧的變化，并隨著歲月的風(fēng)霜日漸渲染出男人的成熟和性感。二十三歲的年輕男孩，應(yīng)該是最好看的物種吧。

立夏把身子坐直一點，然后規(guī)矩地靠在傅小司肩膀上。閉上眼睛，很多事情像是螞蟻一樣列隊從心臟上面緩慢地爬過去。很緩慢地，爬過去。

車窗外是春深似海的植物，將濃重的綠色潑滿了整個北京。

立夏很多時候都在想，自己在別人眼中，應(yīng)該也是被列進“神奇生物物種”名單的吧。其他條件不說，單是一條“傅小司的女朋友”就讓人覺得是天方夜譚了。也的確很天方夜譚。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暗戀了吧。

高一的時候，在公車上第一次看見這個騎著單車的男孩子，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圍的一切都是無聲的布景。而之后的相遇，認識，熟悉，彼此牽掛，進入同一個大學(xué)，進入同一個班。這種暗戀一直都存在著，并且像遙遠但是溫?zé)岬奶栆粯映掷m(xù)著。無論在夏季，還是寒冬，都不曾走遠，哪怕有時候烏云密布，可是閉上眼睛，還是可以準(zhǔn)確地感受到太陽的存在。

而這份暗戀也一樣，立夏曾經(jīng)覺得這份感情應(yīng)該永遠是這個樣子的，自己一個人呆呆地看著他，安靜地在他的生活里出現(xiàn)，平靜地談話，輕松地微笑，或者無聲地離開。而這一切都應(yīng)該是理所當(dāng)然般持續(xù)下去的。在立夏的想象里，應(yīng)該是這樣一直暗戀下去，直到傅小司交了女朋友后，自己回家大哭一場，然后繼續(xù)默默喜歡著他，到他結(jié)婚的那一天，他為那個女生戴上好看的戒指，自己回家大哭三場，然后詛咒那個女生不得好死，然后繼續(xù)喜歡著他，直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

這種感情從誕生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是不會消亡的。

一切都被傅小司那一句輕得近乎聽不見的話語改變。

輕得近乎聽不見。

近乎。卻五雷轟頂般地聽見了。

那是在大一快要結(jié)束的夏天，在素描基礎(chǔ)的課堂上，看著老師那張呆滯得如同石膏像一樣的臉，聽著他講的那些在高中早就耳熟能詳?shù)臇|西，立夏對上課失去了興趣，看著外面的鳴蟬和白色的天光，覺得世界這樣一圈一圈地轉(zhuǎn)真的是很無趣。

“很無趣啊！”站在鐵絲網(wǎng)外面看著小司練跳高的立夏趴在鐵絲網(wǎng)上大吼。

“發(fā)什么神經(jīng)，”小司滴著汗水跑過來，“怎么還沒回宿舍??？”

白色的短袖T恤，早就被汗水弄濕了，脖子上掛著條白毛巾，也是在滴水的樣子。男生的濃烈的氣味，卻很奇怪帶著些微的薄荷味道。

“臭死了呀，你。”

“自己跑過來要聞的，”被脖子上的毛巾抽了一下頭，然后又被傅小司甩了個熟悉的白眼，“怪誰！”

還是喜歡拿那雙沒有焦點的眼睛瞪人。從高中就沒變過的招數(shù)，沒創(chuàng)意。立夏就曾經(jīng)嘲笑過他叫他改改這個白內(nèi)障的毛病，免得以后深情款款地對女生告白的時候被回應(yīng)一句“要死！你沖我翻什么白眼呀”。

“喂，小司，”立夏叫住轉(zhuǎn)身離開的傅小司，“這個周六你陪我去附近的哪個城市玩吧。”

“……嗯，班上別的家伙不行么？”眉頭皺在一起，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也不是隨便誰都可以的吧！”額頭冒出青筋。立夏有點想要出拳。

“麻煩啊你們女孩子，不是上課上得好好的么？”傅小司摸了摸后腦勺，“……真是困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