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誰都知道陸之昂的變化,立夏知道,遇見知道,七七知道,全校的喜歡陸之昂的女生都知道,可是誰都沒有傅小司感受到的深刻。
而這種變化是溶解在這一整年的時光中的,像是鹽撒進水里,逐漸溶解最后看不出一點痕跡。
在上學的路上,在陸之昂安靜地坐在小司的教室外面等待他放學的時刻里,在偶爾鋼琴教室里傳出來的陸之昂的寂寞琴聲里,在冬天和夏天的長假中,在抬頭和低頭的間隙,在一條又一條的手機短信里,在日落時分回家的寂靜的路上,傅小司一天一天地感受著他的轉變,心里有一些難過,像是一漾一漾漫出來的潮水。
而陸之昂究竟變成什么樣子了呢?是安靜么?還是寂寞呢?講不明白。
立夏很多時候都覺得陸之昂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傅小司,只是比小司看上去平和,可是更加的寂靜。因為小司是一種帶著銳利棱角的沉默,而陸之昂,日漸變成一個對什么都格外溫和的人,不像以前愛說話,愛笑,愛對著過往的漂亮女生吹口哨。
他現(xiàn)在每天安靜地騎車,有空的時候會叫著小司立夏一起去圖書館,開始戴著黑色邊框的眼鏡皺著眉頭做題,在圖書館找個陽光充足的角落,然后拿出很厚的參考書開始安靜地在草稿紙上演算。
最夸張的是他還會用數(shù)學的理念來與你分析生活中遇到的困擾,活脫脫一副被理科長年迫害的書呆子形象。只有很少的時候,像立夏遇見七七這樣的很熟悉的人的時候,陸之昂才會回復到曾經的樣子,會講很多的話,有著生動的表情,偶爾和小司比畫著拳腳,更多的時候大家看到的都是帶著微笑的一張無比安靜的臉。當看著陸之昂專心在草稿上畫出一個又一個函數(shù)圖像時,立夏就會回想起當初那個在小司和自己旁邊肆無忌憚地打瞌睡的陸之昂,想起那個笑容如同春日的朝陽一樣的陸之昂,心里就會突然地刮過一陣風,把那些曾經的往事都從心里往四下吹散開去。
是高三改變了一切么?還是我們改變了自己,在高三的這一年?
自從立夏和傅小司離開了三班之后,遇見在班上幾乎就沒有說過話,只是偶爾和陸之昂聊天。遇見在每節(jié)課下課后的休息時間里,都會趴在陽臺上朝著操場那邊的陽臺眺望,有時候會看見立夏經常穿的那件紅色的衣服,很紅很紅的紅顏色,在一樓的走道里來來回回,有時候立夏會和傅小司一起出現(xiàn)在陽臺上,雖然因為隔得太遠,遇見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她還是會很開心地沖著立夏揮舞著手臂,盡管她知道很多時候立夏都沒有看見她。而陸之昂則經常站在她身邊安靜地微笑。
在立夏離開之后,應付老師突然提問的差使就交給了陸之昂,而班上發(fā)生的很多事情也是陸之昂在幫著遇見處理。有時候遇見會問陸之昂:“你離開了小司覺得寂寞么?”陸之昂只是笑,然后會不帶任何表情地說:“其實遇見是因為離開了立夏覺得寂寞,所以希望從我口中聽到類似的字眼吧?遇見就是這么好強的人,永遠都不會說寂寞啊、孤單啊這樣的話。其實這樣不丟臉啊,你根本沒必要覺得難堪。就像我每天都會對小司哇啦哇啦地抱怨說離開他真是好無聊啊整個班上都是一群理科機器?!?/p>
遇見白了他一眼,說:“你少來吧,你哪有哇啦哇啦,你現(xiàn)在不是已經轉型了嗎,安靜沉默王子型。哇啦哇啦是兩年前的你吧?”
一句話把陸之昂說得灰頭土臉,憋了半天后開始抱怨世界不公平好心沒好報。
小司有這樣的朋友真是很好呢,心里默默地對他說了聲“謝謝”。
盡管每天晚上遇見依然會和立夏聊天聊到很晚,會告訴她在酒吧發(fā)生的很多事情,會告訴她青田每天送她回學校,會告訴她酒吧拿到的錢越來越多,可是卻一直不敢講那個在她心里已經埋藏了一段時間的秘密,甚至連對青田都沒有講過。遇見總是覺得一旦自己講出了口,那么一切事情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徹底的,永遠的,不能回頭。
很多個晚上遇見都會回想這一年多發(fā)生的事情。學校里只有立夏幾個人讓她覺得還有一點存在的意義,而其他,其他的種種事物無論是沉落或者飛升,都不會讓她多看哪怕一眼。她依然另類地行走在所有淺川一中的女生眼里,依然穿另類的衣服戴著越來越多的耳環(huán),并且在高二結束的那一天軟硬兼施成功地拉立夏去打了耳洞,然后買了一副耳釘,一人一個。遇見依然記得立夏打完耳洞驚恐的表情,并且每三秒鐘就會去弄一下耳朵邊上的頭發(fā),生怕有人會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