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死無疑的差事
劉基下榻的營中,一燈昏然,屋中四壁皆空,只有幾卷書擺于案上,一壺清茶,劉基與佛性大師分坐桌子兩側,師徒二人一邊品茗,一邊敘舊。
佛性啜著茶說:“看你的氣色,知你一帆風順,很得寵??!”
劉基說:“老師薦我來輔佐他,敢不盡心盡力?”
佛性說:“倒不是因為我與他有過一點俗緣,我是替天下蒼生選主。他既器重你,你便有施展平生抱負以利天下的機會?!?/p>
劉基說:“是的,事無巨細,他都來問我,有時我覺得連李善長都被冷落了,我心里并不踏實?!?/p>
佛性問起他現(xiàn)在官居何職。
“一先生而已?!眲⒒f。
“這叫什么官職?”佛性大為不解,“對尊敬的人皆可稱先生?!?/p>
劉基告訴佛性:“朱元璋當眾說過,先生是最為敬重的至尊,天下可稱先生者,孔子孟子而已。他說,給我位極人臣的一品官也是對我的褻瀆,索性免俗,什么都不給,先生到底。”
佛性說:“阿彌陀佛,倒也別致。伯溫,我雖已出世,卻又時時入世管你們的事,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劉基豈能不解先生之心,“老師想把平生的大志交付于學生,由學生替老師完成,這大志是利國利民利蒼生的?!?/p>
由于說到佛性心坎上去了,佛性眼中竟?jié)q起了淚潮,頻頻點頭。
這時有人來報:“長老,先生,平章大人著人來送夜宵了?!?/p>
佛性說了句:“多有叨擾。”
門開處,幾個廚師魚貫而入,菜肴擺滿了一大桌。
佛性說:“替貧僧多謝你們主公?!眲⒒o了廚師們幾貫賞錢。
廚師退去后,佛性說:“送了這么多!”
劉基說:“朱元璋對老師真是破例。他平時自己吃飯,一碗飯,一碗湯,幾碟小菜而已。”佛性說:“苦命人出身,總是知道節(jié)儉,知道一粥一飯來之不易?!?/p>
“也不全因為受過窮?!眲⒒f,“他也有做給下面人看的意思,他都如此儉樸,別人誰敢奢靡!”他們又說起陳友諒的結局,劉基對老師的判斷深信不疑,單等胡惟庸回來證實真假了。
此時胡惟庸那條船借著暗夜和蘆葦蕩的掩護悄然滑行在湖面上,下弦月昏暗,湖上一片灰茫茫,只有遠處陳友諒水寨的船上張掛著高高低低的燈籠,梆子聲,巡夜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似乎為了壯膽。
這條船鉆進了可以沒人的蘆葦蕩中。
一個侍衛(wèi)發(fā)現(xiàn)偏離涇江口大營了。另一個說:“可不是,船掉頭吧?”胡惟庸卻說:“我把船開到這兒來,是想救大家一命。”
眾人狐疑地望著他。直到此時,胡惟庸才告訴從人,這是必死無疑的差使。他讓大家想:“我們有無活路?如果人家陳友諒根本沒死,或者只是受了點傷,我們大張旗鼓地帶著三牲來吊祭,這不是當面咒人家死嗎?陳友諒生性殘暴,馬上得把我們剁成肉泥?!?/p>
一個侍衛(wèi)拼命點頭說:“說得在理呀!”
胡惟庸接著分析:“如果他果真死了,也不會放我們回去,大戰(zhàn)之際折主帥,會動搖軍心的,他們必定要瞞得鐵桶一般,怕我們走漏了風聲,能不殺我們嗎?”
一個侍衛(wèi)不平地說:“這哪里是來刺探情報,這是來叫我們送死呀!”胡惟庸想了想,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主公想要的情報只一條:陳友諒到底是死是活。我們弄到準信不就完了嗎?”
有人問:“現(xiàn)在怎么辦?我們聽胡大人的?!?/p>
胡惟庸下令:“把三牲都推到湖里去,算祭龍王,求龍王保佑我們?!币魂噰W啦聲,眾兵士把豬頭、羊頭等供品全掀入湖中,湖里開了鍋一般,水花四濺,胡惟庸帶眾人跪在船頭,口中都念念有詞。
起來后,胡惟庸說:“一切都聽我的,我先帶一兩個人去看看,其他人在二里以外的關帝廟里藏身?!北娙舜饝?。
夜色濃黑,天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涇江口鎮(zhèn)街市到處是陳友諒的兵營。胡惟庸帶著兩個隨從,都披著雨衣頂著雨笠,踏著泥濘跋涉。偶爾有巡街兵士提著風燈走過,還有敲梆子報平安的戍卒。
胡惟庸幾人走走停停地盡量躲閃著巡邏兵。又一隊巡邏兵過來,他們三人藏身牌樓后。一個侍從問胡惟庸:“我們找這個人,會不會出賣我們呀?”他們要找的是為達蘭畫像的李醒芳,胡惟庸知道他在陳友諒帳下當著閑散的翰林。胡惟庸告訴隨從們放心,李醒芳是他的同鄉(xiāng),又和他同年參加鄉(xiāng)試,現(xiàn)在雖在陳友諒這里任職,不過是個御用文人,對陳友諒沒那么忠心。敵兵遠去了,胡惟庸幾個人又開始貓腰往前走。(更多精彩內容,敬請閱讀《權力野獸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