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哲學家邊沁說得好，道德就是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他這句話有深刻的含義。道德不是少數人的幸福，更直截了當地說，道德不是特權者的幸福。因為這里的少數人絕不會是平民百姓，只有特權者才會有特殊的幸福。所以道德是反對只照顧特權者的幸福的。當每個人的幸?；蚶娑纪瑯又匾獣r，在市場上就會出現公平競爭。當買賣雙方都遵從公平競爭的規(guī)則時，將出現均衡價格。均衡價格導致資源的最優(yōu)配置。所以道德和經濟學有了聯系。

當供求雙方都追求自己的利益時，買方希望價格越低越好，他尋求索價最低的供給方；賣方則希望價格越高越好，他尋求出價最高的需求方。對于大宗商品，如糧食、石油、黃金等，供求雙方都追求自己的利益，在一個拍賣和招標同時起作用的信息透明的市場上，必將出現均衡價格。在經濟學上就是供應線和需求線的交點。在這個市場上賣方不可能賣出更高的價格，因為有別的賣方在競爭；買方也不可能買到價格更低的商品，因為有別的買方愿意出均衡價來買。這個均衡狀態(tài)又是供需的數量相等的時候，沒有供不應求，也沒有供過于求。既不會買不著，也不會賣不掉。因為當數量上不均衡時，價格將發(fā)生變動。供不應求時會漲價；供過于求時會落價。因此在自由市場上價格是均衡的，供求也是均衡的。

王國鄉(xiāng)和我在70年代先后推導出了擇優(yōu)分配原理。這個原理解釋了何以均衡價格是最優(yōu)的。拿化肥的分配為例，全中國有幾億塊土地，如何分配化肥給每一塊地，使增產的糧食為極大。辦法很簡單，制定一個標準，要求每公斤化肥增產的糧食不得低于某個量。比如說，每公斤化肥至少要能增產兩公斤糧食。實施的辦法是讓農民拿兩公斤糧食換一公斤化肥?；蚰脙晒锛Z食的錢買一公斤化肥。這就是說，增產效果最差的化肥其增產量也不會低于兩公斤糧食。這就是擇優(yōu)分配的等邊際定理。

大家都知道木桶原理，木桶的盛水量取決于最短的那塊板。進一步討論最節(jié)約木板的水桶要求每塊板對盛水的邊際貢獻相等，也就是板的長度應該一樣。如果有一塊板特別短，加長一點就能夠增加盛水量，它的邊際貢獻比其他木板的邊際貢獻大。這就不是最優(yōu)分配。在分配化肥的例子中，如何確定最低的邊際貢獻？這只能靠試驗。設定一個兩公斤的標準，如果供不應求，說明標準定低了。提高一點再試試看。一直到所定的標準恰好使化肥的需求等于庫存的化肥量。這里隱含的原則是每個農民都有同樣的購買資格。誰也沒有特權，或者說：金錢面前人人平等。這就是擇優(yōu)分配原理的道德基礎。平等導致資源的最佳利用。

說到底，道德就是不違反事理常規(guī)。不允許損人利己，不允許高人一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市場經濟同樣是不違反事理常規(guī)。借錢要還，說話算數，沒有欺騙，老實做買賣。這樣的經濟恰好是效率最高的經濟。經濟學達到這個地步，就跟哲學、倫理學差不多了。它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了。我認為這就是王國鄉(xiāng)的這本書所希望傳達的道理。

茅于軾

2010年7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