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連忙擠出笑臉,又是搬椅子又是倒水。而他們幾個人顯然是聽見了剛才屋里激烈的爭吵,雖然竭力裝作不知情,但到底是顯出些不自然的神色來。楊崇云倒像個局外人般看著兩邊忙不迭地“偽裝”,竟不由得想笑出聲。
過了一會兒,僵硬的氣氛漸漸緩和,班主任劉老師也得以完成特意來的目的:慰問受傷學(xué)生。楊崇云一邊忍著笑,一邊用一本正經(jīng)的語氣回答著老師的噓寒問暖 “感覺不是很嚴重 現(xiàn)在頭還有點兒暈 一定養(yǎng)好身體 感謝老師和同學(xué)們的關(guān)心 ”
對話就此告一段落,只有父母親還在機械般地向老師表示著感謝。雙方似乎都想盡快結(jié)束這尷尬的局面。班主任用眼神示意旁邊那幾個幾乎沒怎么開口的班委,想要就此告辭。順著她的視線,楊崇云這才留意到幾個同學(xué),不由得暗自奇怪起來。他們雖然和自己算不上十分熟悉,但也是能聊上話的人。怎么今天這幾個人一臉想掩飾卻遮不住的擔憂?尤其是那個叫許佳的女生,兩只眼睛居然紅紅的,像是才哭過。
楊崇云忍不住說:“你們怎么了?放心我沒事的?!?/p>
誰曾想這句話一出口,許佳的眼睛又紅了一圈,幾乎是帶著哭腔地喊出口:“你倒是沒事 小元、小元她 ”她說不下去,拼命忍住眼淚的樣子。
“小元 ”楊崇云下意識地喃喃重復(fù)了一遍。
“你知不知道她為了救你,左眼已經(jīng) 已經(jīng) ”許佳泣不成聲地說著,眼淚大顆大顆地順著臉頰淌下來。旁邊的同學(xué)連忙小聲安慰,將她拉到病房外。盡管這樣,她的哭聲還是順著走廊傳來。剩下的人也再掩飾不住悲傷的神情,轉(zhuǎn)過身不想被看到。
在這一瞬間,楊崇云覺得自己被徹底扔進一個密閉的劇場,他獨自坐在黑黝黝無邊無際的觀眾席上動彈不得,而離他很遠很遠的舞臺上,一個人背對著他靜靜站在那里。空曠寥落的舞臺將那個人襯得那么渺小,甚至連音樂、掌聲之類的填充物都不存在。只有一束昏黃的光線打在那個人身上,像一柱垂落的水流,包裹著那個人。接著某個音符驟然響起,只此一聲,再無接續(xù)。但仿佛是開場的提示,令他不由得屏住呼吸,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向那個人,看著她 是的,她,慢慢轉(zhuǎn)過身,任由光線一分一寸掠過陰影浸染出她的側(cè)臉。她并沒有望向他,可明明離得這么遠,他竟然看清了她??辞辶?,那個名字便跨越了無垠黑暗直擊到他嘴邊
“元 青 祐 ”
腦海中仿佛被封印的所有記憶因為這個名字而轟然炸開,如同終于用手拔掉了那枚箭,隨之而來的碎片在又一次的劇痛中逐漸合為完整
楊崇云喃喃出聲:“ 元青祐 ”周圍的人似乎為之一震,紛紛轉(zhuǎn)過身看著他。楊崇云抬起頭盯著他們的臉,僵硬地重復(fù)著,“元青祐 元青祐怎么了 ”
肩膀上傳來的一陣微麻在不斷擴大,似乎要將他吞噬進無底深淵。他全然忘記手上還在輸液的吊針,忘記了被包扎嚴實的雙腿,猛地從床上跳下來,卻因為站立不穩(wěn)幾乎要栽倒在地。輸液架被扯翻,針尖深深拱進血管里,手背上開始涌起血珠??伤裁炊碱櫜簧?,只是拼命拉住床邊的人大聲質(zhì)問:“元青祐怎么了?!元青祐怎么了?!”
周圍響起一陣驚呼,父親眼疾手快慌忙將他拉住,母親尖叫一聲,臉色慘白,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直到父親大吼一聲:“還不快叫醫(yī)生!”她才如夢初醒,慌不迭地跑出病房外。其他人也手忙腳亂地將他抱回床上,可他還在用力掙扎,眼前的一張張臉孔都被稀釋成空白,腦海中唯一燃燒的意識只有舞臺上那張并未看著自己的側(cè)臉,只有那個名字。
直到跟著母親趕來的醫(yī)生給他注射了安定,楊崇云才漸漸平息下來。面對父母親疑惑不解的神情,驚魂未定的班主任嘆了口氣,講起了車禍現(xiàn)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