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日,春光明媚。街上的車不多。陽光透過春意萌動的樹梢,射在老徐乘坐的出租車上。有一些光線,正好落在老徐的臉上。
出租車司機在聽廣播,并隨著收音機里的音樂在哼哼。老徐透過車窗看窗外,世界跟以前毫無分別。行人依舊匆匆,在趕往每個人的地點。那些地點也許就是他們的終點,也許,就是一個新的開始。
從今天起,有一個小生命和自己有了實實在在的聯(lián)系。仿佛自己的未來,也放在了一個平穩(wěn)的地方。
“怎么,親戚生病了?”司機問。
看面相,司機的歲數(shù)應該和自己不相上下。
“我老婆生了?!崩闲煺f。
“祝賀?!彼緳C像是料到了這類的答案,非常平靜地表示祝賀,“祝賀你。兒子閨女?”
“女兒?!?/p>
司機“哦”了一聲。“好,”司機說,“不帶把的。比帶把的好。”
“為什么?”老徐說。
司機沉吟了一下。就在這時,一個騎自行車毛頭小子飛車從出租前沖過。司機連忙踩了一腳剎車,然后目光追著那男孩的背影,罵了幾句。直到男孩的身影消失在一個胡同口。
然后,他轉(zhuǎn)過粗糙的臉來,接著對老徐說:“當然了,我說的是漂亮女孩兒?!?/p>
老徐在家手忙腳亂地煮小米粥,然后在小米粥里煮雞蛋。
按照統(tǒng)籌學原理,在煮雞蛋的時間里,老徐去收拾那輛捷達。沒想到,打火就著,把老徐氣得夠嗆。從車上下來,又踢了輪胎一腳,結(jié)果疼得他抱著腳丫子,單腿一蹦一蹦地轉(zhuǎn)圈。
等老徐開車把那一鍋小米粥連同雞蛋一同運載到生孩子的前線的時候,病房里其他的孕婦都在喝粥吃雞蛋。惟有小雅和老太太在床頭相守,望眼欲穿。
“怎么這么慢呀?!崩咸f。
“夠快了。我沒歇氣兒。”
小雅聽了,瞥了一眼老徐,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媽媽。
于是老太太沒說什么。舀粥。
就在老太太剝雞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雞蛋都沒熟,全是黃湯。老徐這才想起,自己是在米粥快要煮好的時候才想起放雞蛋,所以才會這樣。正在心里懊悔的時候,老太太說:“小徐看你,雞蛋都沒煮熟,怎么吃呢?!?/p>
老徐站在一旁沒有說話。小雅偷眼看了一眼老徐陰云密布的模樣,用嗔怪的表情看了自己媽媽一眼。老太太本來還要多說兩句。見小雅的樣子,也就閉嘴了。
在老徐的身旁那張小小的床里,妞妞已經(jīng)睡著了。她看上去那么平靜,對此前圍繞她的到來發(fā)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老徐記得,后來妞妞一歲多的時候,老徐曾經(jīng)拿出了她剛出生時的照片。照片上的妞妞面目蒼老,滿腦袋皺紋,正閉著眼睛張著大嘴打哈欠。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
當時妞妞正坐在床上,懷里抱著一個洋娃娃。
“妞妞,這是誰?”
妞妞看了看照片。大概覺得上面的小毛頭太丑,笑了。
然后搖搖頭。
“是你?!崩闲煺f。
于是,妞妞清澈的眼睛里,閃出了一種茫然的神情。
后來,妞妞也問過老徐一個問題。
那天,老徐正拉著妞妞的小手,站在小區(qū)外車流涌動的三環(huán)輔路邊,看著匆匆而過的行人。
老徐感到自己的左手被輕輕搖了一下。低頭一看,妞妞正仰著天真的胖乎乎的臉,眼睛一眨一眨地望著自己。
“爸爸?!辨ゆе苤氐谋且艚辛艘宦?。
老徐“唉”了一下,答應著。
“他們,”妞妞一邊說,一邊使勁伸出右手,指街上的人和車,“去哪兒呀?”
老徐低頭看看妞妞,又抬頭看看街上像被什么追趕著的行色匆匆的人們,歪著腦袋對著灰色的天空想了想。然后,把粗胖的手伸向了光禿禿的頭頂,撓了撓。
像一個回答不上問題的頑皮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