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實際情形并非如此。我第一次踏進華為是這樣的:當(dāng)時我從深圳市華強南路的人才交流中心出來,坐204路公共汽車,到南山大道深意大廈的五樓。我出了電梯,順著指示牌向左轉(zhuǎn),順著過道,過了一扇鐵門,再路過一個大房間,看到了掛著人事部牌子的小房間,里面只有一位個子稍高的人,身穿白襯衣,淺色褲子,沒有系皮帶,態(tài)度和藹,背稍彎,說話間笑容可掬,極像個普普通通的人事職員、工會干事(我的一位朋友說,她第一次見到任正非,以為他是公司看門的),要是在內(nèi)地,其架勢頂多就是個副主任科員,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架勢。順著他告訴我的方向,我轉(zhuǎn)身走到隔壁那個大房間去面試……
這是我第一次到華為的情景,按理說,這才是我對任正非的第一印象。
現(xiàn)在改變第一印象,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因為《華為人報》,這是我在華為做的第一件陰差陽錯但確實是首創(chuàng)的事,有紀(jì)念意義和貼金價值;第二,是因為多年后我終于領(lǐng)悟到任正非是“形左實右”—你以為他是看門的,他實際上是老板;你以為他務(wù)實,務(wù)起虛來他也是一等一的;你以為他是毛澤東的崇拜者,他其實對管理新知比管理學(xué)教授認(rèn)識的深刻得多;你以為他苦行,他可以為買一束喜歡的花專門開車去香港連卡佛……種種跡象表明,外人看到的他遠不是他本人的實質(zhì),這迫使我在回憶當(dāng)時的情景時,刻意地往右轉(zhuǎn)。盡管這樣說有些牽強,但實際上出了電梯門一直往右轉(zhuǎn),才能抵達那個位于角落的任正非的辦公室。
不僅是我,相信每一個在華為工作過的人,對于華為尤其是對任正非,都會有許多不同的印象。這些印象彼此交錯,有的互相抵消、沖突,有的相互強化,有的毫無關(guān)聯(lián),必須過好久才能將它們形成一個整體形象。但這又有欺騙性,很可能很快在某個場合你又會感受到一個全新的任正非。我辭職后,看到任正非在一篇文章中坦誠他曾經(jīng)有過憂郁癥,這著實讓我吃驚了一番—原來這樣的事也可以說出來??!再后來,聽說他兒子回到華為,還改了名字,又是一番小震動—一直以來我們談?wù)撊A為的員工持股制度時,總是高度評價任正非的股份份額那么低是他無私、大度、英明的表現(xiàn),而他自己也是這么說的,因此他兒子回到華為的傳聞與我們曾經(jīng)對他的所有印象很難相容。震驚之余,我自然會慢慢地修正自己腦海中的任正非—他為什么這么做,這么做有什么壞處和好處,是不是他不得不這么做……修正之后,別的傳聞又來了,最近兩件讓我感到震驚的事情是華為員工簽訂奮斗者協(xié)議和董事長孫亞芳的去留傳聞,我自然也會因此在腦海里再次對任正非的印象進行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