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眉到場，既無悲聲，也無喜色，只淡淡地道：“富貴生死，各有分定，姐姐平素嬌姿弱質(zhì)，食少事繁，性又好強(qiáng)，病也莫使人知，只是常為顰眉捧心之態(tài)，換個諢名‘小西施’，如今果如西子般薄命，不是天數(shù)，卻是什么？”

鴇母柳明鳳證實了她的話，并補(bǔ)充道，飛燕近一兩個月來日漸消瘦，原來的衣帶，竟寬得不得用了，她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連日命伙房燉了好些補(bǔ)品送去，也完全不見收效。初時疑是飛燕得了女兒癆，但卻又完全不咳，捧心之態(tài)，原來也有，想來說不定只是套住孤老的招數(shù)罷了，便也不以為意。

此時公人已將整個房間檢查完畢，床笫帷幕、首飾胭脂等等物品，都未見任何急性或慢性毒物?！八勒咦蛞雇盹堄玫氖裁矗俊蓖醭杀銌?。

“回大人，姑娘昨晚并不曾用飯?！憋w燕的貼身丫頭小梅答道。

那明鳳喪了一株搖錢樹，正一腔懊惱，聞得此言，一把抓過小梅頭發(fā)，沒頭沒腦拿簪子亂戳，罵道：“沒人堵住她口砍了她手，怎會不吃的？！必是你這懶蹄子伺候不周餓壞了姑娘！”

小梅先是哭道：“姑娘那個脾氣，說身體不適不想吃，我們哪里敢勸?！焙髞戆げ贿^，只好混賴喊著“是伙房燒得太咸，姑娘才不肯吃的?！?/p>

這邊話音剛落，那廂伙房丫頭小七已閃出來，臉蛋烏黑的，提著截?zé)鸸?，上來撕嘴道：“你個遭雷劈的，一鍋煮菜，這上上下下哪個不吃得干干凈凈？！容你混賴？”

王成忙止住三人爭嚷，道：“那飛燕不用晚膳，想是怕有人暗害她？”

“毒了誰也不會毒了她，那丫頭極機(jī)靈的，我以前見她每次用飯都是令小梅當(dāng)面嘗之，無事方才自用?！泵鼬P答道。

看看面有紅光的小梅，王成把最后一點食物慢性中毒的可能性排除掉了，又問群芳昨夜有何異狀，眾人皆道如常，終于無奈嘆道：“老爺前日夢見匹上好錦緞，可惜尺頭短了些，沒想到應(yīng)在這上。一代花魁，就此暴卒，可悲可嘆。且早日安排后事吧?！毖援咁I(lǐng)一干公人出門。

各種神情的面具下，有人暗笑……

（ 二 ）

楚王好細(xì)腰，宮中多餓死者。

――楚諺語

灰污在清水中點點褪去，露出玉色的肌膚。

她是誰？

人前，她是飛花樓的伙房粗使丫頭小七；人后，她是名震九州的天下第一刺客柳不恕。這兩個名字發(fā)展成諢號，敬她一聲“柳七爺”，她便高興；恨道一聲“柳鷂子”，她也不惱。

柳，是跟著飛花樓鴇母柳明鳳的姓氏，然而，卻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本名：青離。

青離，紫迷，是遭逢家變前她們姐妹的名字。

家變那天，母親口吐鮮血呼號：不??！不憐！從此，她便認(rèn)定這應(yīng)是她們?nèi)蘸蟮姆Q號。

想誰死去，只要把那人的名字與至少五千兩的銀票封入黑色信封交與她，三月之內(nèi)，那人自會從這世上消失。

自然，柳明鳳從中獲利甚豐，就是江湖上傳的，別家青樓做肉生意，她家兼做血生意……

不過，柳青離倒不甚在乎媽媽抽走多少，若不是媽媽敢發(fā)天下之奇想，精心培育，她也做不到這天下第一刺客之位，何況，還有那善良而懦弱的姐姐要照顧。

青離擦過臉，扶正朝天冠，舒一舒云紋錦衣，拿過一把指甲銼笑吟吟地修指甲。她生得嬌小纖細(xì)，漢白玉般的肌膚，紅瑪瑙似的嘴唇，黑曜石造就的眼瞳，一頭青絲，兩彎娥眉，都活像山水畫中的黛墨畫成。唯平視時，那烏珠下緣略略離開眼眶，有些相術(shù)學(xué)上所說的“三白”之相，將所有溫柔甜美都一筆抹殺。但與其說這一點是白璧微瑕，卻還不如說帶給她一種另類的美：冷傲絕艷，令人一見難忘。

珠簾微動，“進(jìn)來吧?！彼^也不回地說。

倩影閃入，是葉如眉。

“不惜銀子，只要做得干凈，符合你的要求吧？”青離斜眼看看如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