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然良久,再退一步,合十長拜:“昆侖劍氣,百代之下無虛士。”
魏枯雪也不再進(jìn)攻,看著自己的指間低笑幾聲:“如意通……好!你師父武功卻不如你,我那時候要和他試手,他對我念了七個月的經(jīng),任憑我劍氣如潮,他便如一段只會念經(jīng)的木頭。我這輩子遇見過無數(shù)對手,只是拿那個老和尚沒辦法。為你這身武功,忘禪重開了‘三界修羅堂’吧?那‘修羅禁’還是他傳承心燈時親手封上的,估計他也想不到這一生還要再打破?!?/p>
他仰天嘆息:“造化弄人?!?/p>
“師尊畢生不通武功,圓寂時做辭世詩曰:‘耄耋一老衲,無處問長生。窗外天將暮,池上開白蓮?!瘞熥鹂醋约?,不過一個老僧,哪里敢和昆侖劍宗的主人爭勝。”天僧道。
“窗外天將暮,池上開白蓮……”魏枯雪苦笑,“忘禪大師這詩從來做得云山霧罩,當(dāng)日我聽說他精研‘漏盡空’,算得出現(xiàn)在過去未來,于是求他賜一個明白。他答應(yīng)了,給了我一首詩,說我一生都在這首詩里,我拿到了興高采烈,可是讀了那么些年,還是不懂。也不知道是我傻,還是和尚太狡猾。”
“敢問師尊贈給魏宗主的詩是如何的?”
“也不是詩,是首偈子,說‘君有寶劍一枚,久被塵勞關(guān)鎖。一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p>
天僧深思片刻,搖頭:“貧僧佛法淺薄,解不出。我?guī)熜值芪迦?,惟有大師兄大滅得師尊的智慧,能觀想過去未來?!?/p>
“大滅禪師?也曾聽過他的名字,可惜無緣相逢?!蔽嚎菅┟挤逡惶?,興趣盎然,“若有機(jī)會倒要請大滅禪師提點一二?!?/p>
“貧僧踏出白馬寺,師兄便圓寂了?!碧焐鲜盍艘宦暦?。
“死了?”魏枯雪皺眉,而后長嘆了一聲,“我這首偈子,是解不得了吧?”
“師兄不在,還有施主自己解得開。”天僧笑。
魏枯雪愣了一下,放聲大笑:“和尚,還是稱我為宗主吧,魏枯雪劍下有冤魂,胸中有戾氣,布施也是無用,不敢當(dāng)你的施主。”
天僧合十微笑,并不回答。
“宗主遠(yuǎn)來,我弟子殿上備了一點素酒一席素筵,不沾葷腥,天僧大師也同坐吧?!碧K秋炎道。
“釋、劍、道三宗都已經(jīng)到了,尊客也同坐吧?”魏枯雪忽然轉(zhuǎn)頭對那個年輕的黑衣道士說。
年輕道士微微愣了一下,忽地微笑起來:“宗主果然目光如劍!”
他此時一笑,容光粲然,已經(jīng)不是剛才修道人拘謹(jǐn)沉穩(wěn)的模樣,卻是個典雅清貴的少年公子,一雙瞳子澄澈如秋水。
“掌教真人和天僧大師這場賭局中的第三個人便是閣下吧?”魏枯雪笑,“掌教壓制氣息,大師的氣息卻飄移不定,終究還都是以修為取勝,你卻是以謀略周旋,更勝一籌。你冒充道士坦然而出,反倒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先人所謂大隱隱于市,是不是有點這個意思?”
“但是不知道宗主怎么看出來的?”
“說起來也簡單,你太鎮(zhèn)靜了,反而有些奇怪。魏枯雪小有名聲,中天散人蘇掌教見到我尚且會驅(qū)出本命元氣探我的虛實,你若是一個年輕道士,如此坦然自若反而奇怪。而且……”魏枯雪忽地笑了笑,上下打量了年輕道士一眼。
年輕道士一愣,小退了一步,忽然大禮長拜。
“呵呵呵呵,好說,好說?!蔽嚎菅┬?,“我不說?!?/p>
“謝魏宗主留在下一分顏面?!蹦贻p道士也笑。
魏枯雪轉(zhuǎn)頭向蘇秋炎:“掌教的弟子謝童妝扮起來也是風(fēng)姿絕世的少年,膽略不遜于男兒,不過和這位小兄弟相比,還差了幾分?!?/p>
“阿童兒不過是個孩子,娃娃心思。”蘇秋炎不以為意。
“敢問稱呼?”魏枯雪又轉(zhuǎn)向那個年輕道士。
“不花剌拜見諸位尊長?!蹦贻p道士再次長拜。
他摘去頭上的道冠,解開身上道袍,立刻就變了裝束。道袍下是一身蒙古式樣的箭衣,貼身扎袖,手工極細(xì),更顯得他身形纖長挺拔,神采爍人。這時候他和天僧并立,仿佛美玉同列。
魏枯雪微微吃了一驚,而后點頭:“不花剌?原來你是當(dāng)朝宰相明里董阿的次子,欽天監(jiān)鼎鼎大名的祭酒博士,我們這些草民不敢擅稱尊長。既然都是為了光明皇帝而來,就不必計較尊卑長幼,一起坐下來聊聊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