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微帶笑容,目光一迎復(fù)又分開,并不畏懼魏枯雪的逼視:“魏宗主說笑了,一劍雪枯魏宗主這樣的絕世高手,如果不想讓我們找到,便是重陽門下有兩百萬弟子也是枉然。不過師尊前日傳下法旨,說法駕停在此處,魏宗主一日不來,便等一日,十日不來,便等十日?!?/p>
“我這樣的路癡,以前想去天池去看雪,結(jié)果一路北行卻到了碎葉,掌教等我還真是得好耐心?!?/p>
“不怕。這里雖然是個荒廢的道觀,不過遠(yuǎn)山孤樹草里鶯飛,荒蕪中獨有意趣,蘇某在這里等上一生也不會覺得煩。”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在殿堂中,清瘦的黑袍道人已經(jīng)站在三清像下了,寬袍大袖,仿佛仙人。
魏枯雪再次見到中天散人蘇秋炎的時候,蘇秋炎身上有種感覺赫然如利劍一般。走出了忘真樓,這個老人忽的就變了。
“掌教法駕親臨,別來無恙啊。”魏枯雪大笑。
“終南山上忘真樓中你我有約,豈敢畏首畏尾,不盡全力?”蘇秋炎也笑,“宗主詞曲精絕,令人欽佩?!?/p>
“不合詞牌曲牌,不入方家眼目,俗人的東西,想不到掌教居然不吝贊賞?!?/p>
“換作個俗人唱宗主的曲子,就是真的俗了。宗主唱來,劍心曠古,沒有人會說俗?!碧K秋炎臉色鄭重。
魏枯雪淡淡笑過:“有遠(yuǎn)客吧?”
蘇秋炎微微比了一個手勢,魏枯雪回首,斷壁之上、晚風(fēng)之中,一襲白色的僧衣獵獵飄動,年輕的僧侶手掌一串念珠單掌立在胸前,低低地唱了一聲佛。而后他緩步而下,過峭壁如履平地,一步踏下,便行云流水般走近。
“白馬天僧,拜見魏宗主?!鄙畟H合十為禮。
“你是忘禪的弟子?真是年輕啊?!蔽嚎菅┬Γ拔移缴娺^一次忘禪,老得可以作我的師爺,想不到弟子卻年輕到這般地步。”
“昆侖劍宗、重陽道統(tǒng)的人都到了,自然也不能少了心燈的傳人?!碧K秋炎笑,“天僧和我賭誰能壓下氣息不令宗主發(fā)覺,不知道是誰輸了呢?”
“掌教輸了?!蔽嚎菅┑溃拔乙蛔哌M(jìn)這里,便知道掌教在殿上等我?!?/p>
“果然?!碧K秋炎也不以為意。
“不過我也并非不知道還有第二人,”魏枯雪指著天僧,“不過他的動靜隨風(fēng)而動,若有若無,始終捉摸不透到底在哪里。而掌教終究有好勝之心,有一瞬間掌教放出本命真魂,以天心之術(shù)探我,那時候我就知道掌教在哪里了?!?/p>
他又轉(zhuǎn)向天僧:“和尚也賭勝負(fù)么?”
“佛陀亦賭,和尚怎不能賭?”天僧答得恭敬。
“佛陀亦賭?”魏枯雪沉思片刻,微微搖頭,“倒是不知道這段典故出于何種經(jīng)典?!?/p>
“佛陀在菩提樹下,將成佛時,有天魔恐懼,前來誘惑。曰若不成佛,則為轉(zhuǎn)輪圣王,坐擁天下,佛陀不允。天魔以大軍來襲,天地崩裂,狂風(fēng)雷電,而佛陀不畏。天魔又遣膝下三女,各具妍態(tài)極盡妖嬈,而佛陀照以不凈觀,美女不過骷髏膿血,亦破之。佛陀成就菩提,天魔復(fù)來,曰當(dāng)入無余涅?,得大解脫,毋庸拯救眾生,佛陀終不允,畢生傳教。此便是賭,連賭四局,皆勝?!碧焐⑿?。
“這也算賭?”魏枯雪大笑撓頭。
“其一,賭的是權(quán)貴;其二,賭的是生死;其三,賭的是色欲;其四,賭的是苦痛。佛陀舍權(quán)貴、生命、色欲,而取苦痛,教化眾生,難道不是賭博?我們來到這里,天下蒼生命懸一線,難道不是賭博?寧可押上自己的命,來賭眾生的安危?!碧焐鲜侔?,“所以貧僧不怕賭。”
“和尚好機鋒!”魏枯雪拊掌大笑,“但不知有賭膽,可有賭術(shù)?”
他食指忽地一立,一道霜氣從指間射出,凝然如淡煙,揮手掃向天僧。
“貧僧修為淺薄,不敢接魏宗主的劍氣?!碧焐鲜罘?,緩緩?fù)肆艘徊健?/p>
他一退之中仿佛乘煙摩云,絲毫不帶煙火氣。魏枯雪指間劍氣走空,瞬息再變,翩翩如蝴蝶穿花,再度劃了出去。他舉動之間也看不出殺氣,帶著文人雅客指點山水人物的風(fēng)流。天僧這一次已經(jīng)退避不及,眼看劍氣掃到眉心,他眉心忽然微微一凹,劍氣緊貼著皮膚劃過,天僧眉間凝著一道霜色。